在亚空间的深处,在一切概念尚未被定义、一切逻辑尚未被固定的原初混沌里,有一座永无止境旋转的水晶迷宫。
迷宫的中心,坐着一位神只。
祂没有固定的形态。此刻,祂呈现为一尊由无数镜面碎片拼凑而成的人形,每一片镜子里都映照着不同的可能性:一个戴着尖顶帽的巫师在施法,一个长着鸟喙的学者在书写,一个浑身布满眼睛的观察者在凝视虚空。这些形象同时存在,又同时不存在,就像一枚硬币在旋转时既呈现正面又呈现反面。
祂是奸奇,万变之主,诡道之神,谎言与智慧的双生子。
此刻,祂的一千只眼睛中的九百九十九只都在注视别处:注视着银河各处正在上演的阴谋,注视着人类帝皇那金光闪闪令人作呕的远征,注视着其他三位神只那些粗暴直接令人鄙夷的游戏。但最后一只眼睛——那颗位于所有镜子焦点处、由纯粹苍焰构成的眼睛——正凝视着空无一物。
更准确地说,凝视着“虚无”本身。
因为那里本不该空无一物。
在奸奇的感知中,银河的命运是一张巨大而精美的挂毯,每一根丝线都代表一条生命轨迹,每一次交织都代表一次因果联结。祂热爱这张挂毯,热爱它的复杂,热爱它那些尚未被编织的部分所蕴含的可能性。祂花费了无数个世纪——如果时间这个概念在亚空间有意义的话——去梳理它,扰动它,在上面绣出意料之外的图案。
但大约很久之前,挂毯上出现了一个古怪的线头。
在概念层面。就像有人用不属于这幅挂毯的线,从背面缝了几针,针脚粗糙但异常牢固。奸奇能感觉到那里的“不协调”,能感觉到某些命运的轨迹被强行扭转,某些原本注定发生的悲剧被悄然抹去。
最令祂恼火的是,祂看不见是谁在缝。
有什么东西在遮蔽那片区域。一层致密、温暖、散发着可憎秩序气息的金色光晕覆盖在那里,像一层油膜,让祂无法看清水下的细节。奸奇知道那是谁的手笔:那个坐在黄金王座上的狂妄凡人,那个自以为能对抗混沌的人类帝皇。
帝皇在保护什么。
这个认知让奸奇感到……愉悦。
是的,愉悦。
因为值得帝皇如此大费周章隐藏的东西,一定异常珍贵,异常危险,异常有趣。
祂尝试过窥探。派出过恶魔,那些擅长渗透与伪装的变色龙,那些能编织谎言之网的说客。但它们都失败了。一旦接近那片被遮蔽的区域,它们的本质就开始崩溃——不是被摧毁,而是被“修正”,被强行纳入某种井然有序、不容变数的叙事结构里。一只奸奇妖曾经勉强带回一段碎片化的记忆:一个沙漠星球,一座正在崛起的城市,一个被称作“神子”的男孩,以及一个影子般的、总是在男孩身边出现的男人。
但关于那个男人的具体形象,记忆里只有一片空白。
就像有人用橡皮擦掉了画布上的一个关键人物,只留下周围景物来证明他曾经存在。
外来者。
这个古老的词汇在奸奇的意识深处浮现。
不是亚空间的恶魔,不是物质宇宙的生物,而是来自“之外”的东西。
在艾达灵族那些可悲的古老记录里,在天堂之战那些破碎的传说中,偶尔会提到这样的存在:它们不遵循本地法则,不响应灵能呼唤,像病毒一样破坏一切既定结构。
如果帝皇真的找到了一个外来者,并试图用它作为变量来改写命运……
那简直太美妙了。
美妙到让奸奇所有镜面里的形象都同时露出了笑容。
但光猜测是不够的。奸奇需要确认。
需要突破那层金色光晕,需要亲眼看到那个变量。
为此,祂做了一笔交易。
与所有神。
“其余的一切。”当时祂这样说,声音像无数玻璃片同时碎裂,“那些无法被归类为身体、生命或灵魂的……残余。”
色孽发出愉悦的颤音,认为奸奇在自我贬低,捡拾残羹冷炙。纳垢慈祥地咕哝着,觉得奸奇终于学会了欣赏腐烂过程的全面性。恐虐则咆哮着同意,因为祂根本不在意细节。
祂们都没有意识到,“其余的一切”里包含了什么。
包含了联系,包含了意义,包含了因果,包含了……规则。
当一个存在被分解时,色孽拿走其体验快感与痛苦的肉体知觉,纳垢拿走其生长衰亡的生命循环,恐虐拿走其斗争毁灭的灵魂核心。
而剩下的,是那个存在与世界的互动方式,是它在宇宙法则中留下的印痕,是它之所以是“它”而非“他物”的那一套抽象关系网。
就像拆解一台机器,色孽拿走了外壳的曲线与触感,纳垢拿走了内部的润滑油与锈迹,恐虐拿走了引擎的轰鸣与热量。
而奸奇,拿走了设计图纸,拿走了工作原理,拿走了“机器之所以是机器”的那套规则。
这是钻空子吗?
当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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