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司天监的暗潮
杨若华踏入司天监衙署的大门时,立刻感觉到气氛与数月前离京时截然不同。
这座掌管天文历法、占卜吉凶,同时也暗中处理非常之事的机构,坐落在皇城边缘,建筑古朴肃穆。往常,这里虽不算热闹,却也井然有序,官员吏员各司其职,透着一股钻研学问的清冷气息。
但今日,门房值守的力士眼神闪烁,行礼时多了几分不自然的恭敬;穿过前院回廊,遇到的几个低阶官员远远看见她便低头快步走过,仿佛生怕与她搭话;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窥探感。
杨若华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自己的监证值房。她离开数月,值房依旧整洁,显然每日有人打扫,但案头堆叠的公文高度,还是让她微微蹙眉。
刚坐下,门外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进来的是她的副手,司天监少监周允文,一位四十余岁、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髯的文官。他能力中规中矩,胜在勤勉谨慎,杨若华南下期间,司天监日常事务便由他暂代。
“下官参见监正。”周允文行了一礼,神色间带着几分复杂,有敬畏,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恭贺监正南行功成,平安返京。”
“周少监辛苦了。”杨若华示意他坐下,“我离京这些时日,衙署内可还太平?陛下交代南行事宜的后续归档,可曾有人来过问?”
周允文在对面坐下,斟酌着词句:“衙署内……大体还算平稳。只是监正离京后,尤其是裴延龄案发、监正深入南疆的消息传开,朝中……对司天监的关注便多了起来。户部、刑部、甚至宗正寺,都曾以各种名义调阅过一些陈年卷宗,询问过南疆星象异动等事。下官谨记监正吩咐,以‘监正外出,详情不知’为由,能推则推,实在推不了的,也只给些无关紧要的记载。”
杨若华点头,这在她预料之中。裴延龄倒台,自己又带着皇帝密旨南下,司天监这个原本有些边缘的清水衙门,一时间成了某些人眼中的“香饽饽”或“烫手山芋”。
“还有……”周允文压低了声音,“监正离京后不久,太子殿下曾派人来过,询问监正归期,并表达了‘关切’之意。另外,三皇子府上的长史,也以‘请教星象’为名,来过两次,言语间多有打探。”
太子李纯,三皇子李恪……杨若华心中冷笑。这两位,一个居嫡长,一个颇得圣心,朝堂上明争暗斗早已不是秘密。如今都把目光投向了司天监,投向了刚刚从南疆带回“奇人异事”的自己。
“我知道了。”杨若华面色平静,“陛下已有旨意,南疆之事由司天监专责,继续追查‘圣教’踪迹。相关卷宗证物,我会亲自整理封存,没有我的签押,任何人不得调阅。周少监,你依旧负责日常庶务,但若有涉及南疆或……‘特殊人事’的探问,一律推到我这里。”
周允文明显松了口气:“下官明白。”他犹豫了一下,又道:“监正,还有一事……您不在时,监内几位主簿和灵台郎中,私下议论颇多,尤其关于您带回来的那位苗女和朱……怀远伯。甚至有人传言,说那苗女身怀妖术,朱鹤洲更是与前朝余孽有涉……下官虽严令禁止,但流言难绝。”
杨若华眼中寒光一闪:“查。查出最初散播流言的是谁。司天监是清静之地,不是市井茶馆。再有妄议者,以渎职论处。”
“是。”周允文心中一凛,知道这位年轻的女监正是真动了怒。
“另外,”杨若华从怀中取出一份清单,“按此单,将库中所有关于南疆地理、上古传说、巫蛊记载、以及涉及‘星象异常’‘地脉变动’的典籍,全部调出,送到我值房来。还有,以我的名义,向太医署调阅所有关于‘本源受损’‘阴煞侵体’‘奇经八脉修复’的医案和药方记录。”
周允文接过清单,扫了一眼,上面罗列的项目很多,有些甚至颇为冷僻。他不敢多问,连忙应下。
周允文退下后,杨若华靠近椅背,揉了揉眉心。朝堂的暗流,比她想象的更早、更直接地涌向了司天监。太子和三皇子的“关切”,衙署内的流言蜚语,都只是水面上的涟漪。水下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她必须尽快理清思路,整理好南行的收获,同时为朱鹤洲寻找治疗之法。而这两件事,在长安,都注定不会顺利。
二、太医署的刁难与意外的收获
午后,田知夏揣着杨若华给的手令和一份详细的药材清单,来到了太医署。
太医署位于皇城东南,与司天监相隔不远,但气象迥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香,往来皆是穿着青色或绿色官服的医官、药童,人人步履匆匆。
田知夏这身朴素衣裙,在一众官服中显得格外扎眼。她刚走到正堂门口,就被一个值守的药童拦住了。
“喂,你是哪个宫里的?来太医署何事?”药童不过十三四岁,口气却带着官家的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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