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云焕的问题,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吸引了紫宸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吉凶之问,关乎两国,更暗藏机锋。答得好,或可化解危机,答得不好,便是授人以柄,甚至可能引发外交事端。
朱鹤洲能感觉到袖中定星盘的震颤愈发清晰,那冰凉的触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迎着北境公主那野性而探究的目光,脑中念头飞转。直接说出星象异常?那是自寻死路。全盘否认?显得无能,更可能让幕后之人警觉。
他忽然想起杨若华提及的“星陨之珏”与“外力扭曲”,心中有了计较。
他微微躬身,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玄奥莫测的意味:“公主殿下垂询,微臣不敢妄断天机。然,星象之道,玄之又玄,吉凶祸福,往往并非定数,更在于‘势’之流转与‘人’之应对。”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殿顶,望向星空,实则暗中感应着定星盘最细微的指向。“今夜北斗璀璨,紫微居中,本是太平祥和之兆。然……”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凝重,“瑶光之侧,辅弼之位,似有微尘蔽月,星辉略滞。此象主……或有小人作祟,暗流涌动,意图混淆天听,干扰大势。”
他没有直接说星象被扭曲,而是用了“微尘蔽月”、“星辉略滞”这种模糊却又能引发联想的说法,将可能的“凶”归咎于“小人作祟”。
阿史那云焕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小人作祟?是指我北境,还是指你大夏?”
“星象映照天下,无分南北。”朱鹤洲不卑不亢,“此‘蔽月之尘’,隐于星光之下,难辨其源。或许,是有人不愿见两国盟好,故以诡计扰之。无论是大夏还是北境,皆需警惕此等宵小之辈。”
他巧妙地将问题引向了可能存在的第三方破坏者,既回答了问题,又避免了直接指责任何一方,更暗合了他对“星煞锁灵”局背后存在黑手的猜测。
殿内一片寂静。官员们面面相觑,咀嚼着朱鹤洲话语中的含义。德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丽嫔则听得入神,连淑妃都微微抬了抬眼睫。
杨若华端坐席间,表面平静,心中却是一动。朱鹤洲这番应对,既保全了自身,又隐晦地点出了异常,甚至将可能存在的危机转化为双方共同的警示,不可谓不高明。她看向朱鹤洲的眼神,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认可。
皇帝坐于御座之上,面容依旧平静,看不出喜怒,但他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杯壁。
阿史那云焕盯着朱鹤洲看了半晌,忽然朗声一笑,那笑容如同草原上的阳光,灿烂而富有侵略性:“好一个‘微尘蔽月’!朱国师果然有趣!不管这‘小人’是谁,若敢破坏我北境与大夏的盟约,我阿史那云焕手中的弯刀,第一个不答应!”她举起酒杯,“这一杯,敬陛下的英明,也敬朱国师的……慧眼!”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姿态豪迈。
朱鹤洲暗暗松了口气,也举杯示意,饮尽了杯中酒。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
宴会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但经此一问,朱鹤洲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加复杂。德妃与身旁的心腹宫女低语了几句,目光在他和杨若华之间流转。丽嫔则似乎对他产生了更大的兴趣,时不时瞟向他这边。
而那位北境公主阿史那云焕,更是毫不掩饰对他的关注,宴会中途,甚至借口更衣,在经过他席前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国师,宴会后,西侧水榭一叙。”
朱鹤洲心中一怔,这北境公主又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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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过半,按照流程,司天监需派员至殿外露台,进行例行的宴间星象记录与吉凶复核。这本是例行公事,通常由低阶官员完成。
吴监副起身,向皇帝禀报后,目光扫过下属,最后落在了朱鹤洲身上:“朱副使,你既精于此道,此次记录,便由你与杨掌历一同前去,务必细致准确。”
来了!朱鹤洲与杨若华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这是观测“瑶光”异常的最佳时机,也是吴监副将他们支开,或许还想看看他们能“记录”出什么名堂的试探。
“下官遵命。”两人齐声应道,起身离席。
走出喧闹的大殿,来到殿外汉白玉铺就的宽阔露台,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而来,顿时让人精神一振。夜空如墨,繁星点点,北斗七星高悬,光芒清冷。
露台上已有小吏摆好了简易的观星仪器和记录簿。杨若华挥退了小吏,低声道:“机会难得,抓紧时间。”
两人不再多言,迅速来到露台边缘,仰头望向北斗“瑶光”星的方向。
无需仪器,朱鹤洲袖中的定星盘震颤已变得明显,指针牢牢指向瑶光星附近。而杨若华凭借家学渊源和敏锐的观察力,也立刻发现了异常:“瑶光与辅星之间的相对位置,与官定星图确有偏差,而且……其星光之中,似乎掺杂着一丝极淡的、不祥的暗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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