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术识字班在老槐树下扎了根,每晚的“沙沙”声和低声议论声,成了乱石村傍晚一道新的风景。林越教的简易记账法,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在不少村民心里荡开了一圈圈涟漪。赵铁柱已经开始用木炭在自家门后一块石板上,歪歪扭扭地记录每天捡的柴火捆数,和偶尔拿鸡蛋去换盐的账目。孙大膀卖了几次山货后,也试着用林越教的法子算了算,发现果然比自己心里估摸要清楚不少,至少知道到底赚了几文、亏了几文。
然而,算账算得清楚是一回事,交易过程中的“公平”,却是另一道坎。这年头,集市上的秤五花八门,准星不一,缺斤短两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尤其对于乱石村这样地处偏僻、村民大多老实巴交又不识秤星的庄户人家来说,去镇上或赶集卖点农产品、山货,被秤上做手脚坑掉几文、十几文钱,是常有的事。吃了亏,往往也只能闷在心里,因为说不清道不明,争辩起来,反而可能被牙行或老练的商贩倒打一耙。
这天傍晚,识字算术班结束后,几个村民没像往常一样立刻散去,而是围在林越身边,说起这档子烦心事。
“林小哥,你教的记账是好,可账本记得再清,也架不住人家秤头不准啊!”孙大膀叹了口气,他是经常跑山货的,体会最深,“上回去镇上卖干菇,明明在家掂量着差不多三斤,那收山货的掌柜一称,硬说只有两斤七两!那杆秤黑乎乎的,星子都看不清,他说多少就是多少,俺心里憋屈,可也没法子。”
吴有田也附和:“可不是嘛!买盐买油也一样,说是半斤,拿回家总觉得轻飘飘的。咱自己没个准秤,全凭人家说。”
赵铁柱瓮声瓮气地说:“要是咱自己也有杆公平秤就好了。卖东西前自己称一称,心里有底;买东西时也能复个秤,不怕他坑。”
这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但随即又都摇头。秤,尤其是能称几两到几斤的杆秤,可不是家家都有的物件。打造一杆准秤需要好木料(通常是硬木)、精细的秤杆刻度、标准的秤砣,还得请专门的匠人校准,价钱不菲。乱石村除了里正家和原先王老五家(他爹那辈有点家底)有一杆老旧的家用秤,其他人家都没有。
林越听着,心中一动。制作高精度的杆秤确实有难度,但制作一个简易的、用于小宗物品交易比较的“天平”,却并非不可能。原理很简单,就是等臂杠杆。材料也容易获取。
“自己做个秤,或许没那么难。”林越沉吟着开口。
众人一愣,看向他。自己做秤?
“不是咱们常见的那种带秤砣的杆秤,是另一种,叫‘天平’。”林越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根比较直的长树枝,又找了块中间有凹坑的石头放在地上当支点。他把树枝横着架在石头的凹坑上,保持平衡。“看,就像这样,中间有个支点,两边一样长。如果两边一样重,它就平着;如果一边重,那边就沉下去。”
他解下自己腰间挂着的两个小布袋(一个装了几枚铜钱,一个装了点路上捡的漂亮石子),分别挂在树枝的两端,调整位置直到树枝大致平衡。“瞧,现在这两袋东西,重量差不多。如果我想知道别的东西,比如这枚鸡蛋,”他拿起赵婶刚才给他送来当宵夜的一枚煮鸡蛋,“有多重,我可以把它挂在一边,另一边挂我知道重量的东西,比如铜钱,直到两边平衡。用了多少铜钱,就知道鸡蛋大概有多重了。”
这个演示直观明了,围着看的村民立刻看懂了。“哦!是这个理儿!像翘翘板!”狗蛋抢着说。
“对,道理就像翘翘板。”林越点头,“咱们不需要知道具体是几斤几两几钱,只需要有个‘公平’的比较。比如,卖蘑菇前,咱们用自制的天平,一边放蘑菇,另一边放咱们公认的‘标准’——比如一块特地选好的、重量合适的石头,或者一串数量确定的铜钱。记下平衡时蘑菇这边的高度或者位置。到了集市上,如果商贩的秤称出来的重量,能让咱们的‘标准’在同一位置也平衡,那他的秤大概就是准的。如果不平衡,咱们心里就有数,可以理论,或者换一家卖。”
这个思路让村民们眼睛亮了起来。不追求绝对精准的斤两,而是追求交易双方的“相对公平”和“心中有数”,这太符合他们的实际需要和认知水平了!
“林小哥,这东西……真能做?麻不麻烦?贵不贵?”吴有田急切地问。
“不麻烦,也不贵。”林越肯定地说,“找一根直溜、结实、粗细均匀的木棍或竹竿做横梁。中间找个结实的支点,可以用硬木做个支架,顶上挖个浅槽,或者直接用块光滑的石头。两头挂东西的‘盘子’,可以用结实的麻绳编个小网兜,或者找两个大小、深浅差不多的粗陶碗、木碗。‘标准’呢,可以大家一起商量,选几块大小适中、质地均匀的石头,或者就用咱们都认可的、数好的一串铜钱(比如五十文一串)。关键是,咱们自己做出来的这个‘天平’,自己人要认,要经常用它来互相核对,保证它本身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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