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在小河沟村“吱呀呀”地转起来了,清亮的泉水顺着新挖的沟渠,第一次主动爬上了那片干旱的坡地。这消息连同林越的名字,像春风里飘飞的柳絮,越过了沟壑,飘进了更多被干旱折磨的村落。好奇的、打探的、甚至直接背着干粮跑来“取经”的相邻村落村民,开始零星地出现在乱石村或小河沟村附近。他们远远望着那架简陋却神奇的翻车,听着两村村民添油加醋的讲述,眼神里混杂着羡慕、怀疑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渴望。
林越感受到了这种日渐增多的外部关注。他一面要指导小河沟村民如何利用新水源进行冬小麦的播种准备(他建议试种一小部分耐旱的冬麦品种),一面要应付那些前来询问的陌生人,耐心讲解引水和翻车的原理,还得抽空回乱石村盯着杨木匠那边的农具改造进度和张老憨的铁件打造,忙得脚不沾地。
然而,就在这纷繁忙碌中,一群最容易被忽视,却也最可能承载未来的“小尾巴”,开始执拗地跟在林越身后——村里的孩子们。
起初只是赵铁柱家的狗蛋,还有韩老蔫家的小孙女丫丫,这两个最亲近林越家的孩子。他们见过林越用木炭在石板上、在纸上画那些奇怪的图,写那些他们看不懂却觉得神秘的符号。后来,看到林越在小河沟用树枝在地上划拉水车图样,指挥大人们干活的样子,那种笃定和“懂得别人不懂的东西”的气度,更是在孩子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天傍晚,林越刚从村口回来(又送走了一拨邻村来打听的人),疲惫地坐在赵铁柱家院子的石墩上歇气。狗蛋和丫丫,还有另外三四个年龄相仿的、脏兮兮的小脑袋,从门框边、柴堆后悄悄探出来,你推我搡,却都不敢上前。
春花嫂子在灶房门口看见了,笑着喊道:“狗蛋!带弟弟妹妹们玩去!别缠着林叔叔,他累着呢!”
狗蛋却鼓起勇气,拉着丫丫,磨磨蹭蹭地走到林越跟前,仰着小脸,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期盼和怯生生:“林叔叔……你……你画的那个……是字吗?”
林越一愣,低头看着这个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脑袋大、身子细瘦的孩子,心头一软。他点点头:“嗯,是字。”
“字……是不是认识了,就能看懂县里贴的告示?就能像戏文里说的,当秀才老爷?”另一个稍大点的男孩忍不住问道,他是村里李篾匠的儿子,叫栓子。
孩子们的问题天真又直接,却戳中了这个时代底层百姓对于“识字”最朴素的理解——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另一种身份的神秘钥匙,高高在上,与泥腿子无关。
林越笑了笑,招手让他们围近些:“认字呢,不一定就能当秀才老爷。但是认了字,就有很多好处。比如,能看懂地契文书,不怕被人骗;能学会算数,买卖东西不吃亏;还能看懂农书,知道更多种地的法子;甚至……能看懂故事,知道很远很远地方发生的事情。”
他尽量用孩子们能理解的语言解释。狗蛋听得似懂非懂,但“不怕被人骗”、“买卖不吃亏”这几个词他好像明白了,用力点点头。丫丫则小声问:“林叔叔……你能教我们认字吗?就认几个……行不?”
其他孩子也眼巴巴地看着林越,脏兮兮的小脸上充满了渴望。他们或许并不完全理解识字的意义,但本能地向往着林越身上那种“懂得多”的光芒,向往着触摸那个神秘而遥远的世界。
林越看着这群孩子,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教育,尤其是基础教育,是改变一个族群命运最根本、最漫长的途径。但在乱石村这样的地方,饭都吃不饱,谁还有心思、有余力让孩子去认字?连他自己之前也一直忙于解决更迫切的生存问题,无暇顾及。
“教你们认字……”林越沉吟着。这不是小事。一旦开了头,就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需要教材(哪怕是最简陋的),可能会引来非议(比如“不务正业”、“妄想攀高枝”),尤其是王老五那类人,肯定会拿来做文章。
但,看着孩子们纯净而渴望的眼神,想到知识可能带给他们的、哪怕一丝改变命运的可能,林越无法拒绝。
“教可以。”林越最终点了点头,看着孩子们瞬间亮起来的眼睛,“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
“啥叫约法三章?”栓子问。
“就是定三条规矩。”林越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学认字不能耽误帮家里干活,砍柴、喂鸡、带弟弟妹妹,该干的活一样不能少。只能利用空闲时间,比如每天干完活后的傍晚,或者下雨天不能下地的时候。”
孩子们纷纷点头,这个他们懂。
“第二,学认字很枯燥,要反复记,反复写,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谁要是怕苦怕累,现在就说,别半途而废。”
孩子们互相看看,小脸上都露出倔强的神色,没人退缩。
“第三,”林越神情严肃了些,“学了认字,不是让你们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一等,更不能用来欺负别的不识字的小伙伴。学到的本事,要用来帮家里,帮村里,做好事。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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