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末,我在城郊的第三人民医院当护工,专管住院部负一楼的停尸房。这份活儿又苦又晦气,工资却高得离谱,院里的护工都嫌瘆得慌,只有我这个刚从乡下来的愣头青,为了给老娘凑手术费,咬着牙接了下来。
停尸房的规矩多,老护工交班时反复叮嘱我:夜里十二点前必须锁好大门,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能开门;尸柜编号从一到二十,唯独十三号柜要空着,就算尸体再多也不能用;还有,每晚子时要给门口的长明灯添一次煤油,灯灭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当时年轻气盛,只当是老人吓唬人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直到上班的第三个晚上,我才知道,有些规矩,是真的不能破。
那天夜里,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急诊室送来一具无名女尸,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手腕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想来是自杀。院长特批,让把女尸放进十三号柜。我虽有些犹豫,但想着能多拿五十块加班费,还是照办了。
锁门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刚敲过十一点。我哼着小曲,给长明灯添了煤油,转身就进了值班室。值班室和停尸房就隔一道玻璃门,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能隐约看见一排排银白色的尸柜,像一个个张着嘴的怪兽,在黑暗里无声地蛰伏。
后半夜,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咚、咚、咚”,声音不大,却敲得极有规律,一下一下,敲在玻璃门上,也敲在我的心上。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二点零三分,正是子时。
“谁啊?”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门外没有回应,敲门声却停了。我松了口气,以为是风吹的,刚要躺下,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急,更清晰。
“咚、咚、咚、咚”。
我心里发毛,壮着胆子走到玻璃门边,朝着外面望去。
雨还在下,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我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正站在门外,背对着我。她的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背上,身形单薄得像一张纸。
我的头皮“嗡”的一声炸开——这不是今晚放进十三号柜的那个女尸吗?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疼得我直咧嘴。我想起老护工的话,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不敢出声,不敢开灯,只能缩在门后,透过玻璃,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
敲门声停了。女人缓缓地转过身来。
闪电再次亮起,我看清了她的脸。那张脸惨白如纸,嘴唇却红得像血,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一丝神采。她的手腕上,还缠着医院的纱布,纱布渗着暗红色的血,顺着指尖往下滴,滴在地上,汇成一滩小小的血洼。
“我冷……”女人的声音又细又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要回家……”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值班室里躲,连滚带爬地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头,浑身抖得像筛糠。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停了。我以为她走了,刚要掀开被子喘口气,就听见玻璃门发出“咯吱”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
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我能感觉到,有一个冰冷的东西,正在靠近我的床。
我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你为什么把我放在十三号柜?”女人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那里好冷……好黑……”
我猛地睁开眼,看见女人正俯在我的床边,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她的脸离我只有几厘米,我能看见她脸上的尸斑,能闻到她身上的腐臭味。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院长让我放的……”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缠着纱布的手,朝着我的脖子抓来。她的手指冰凉刺骨,指甲又尖又长,眼看就要碰到我的皮肤。
就在这时,值班室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照亮了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半。
我突然想起老护工说的话,子时要给长明灯添煤油!
我拼了命地推开女人,连滚带爬地冲出值班室。停尸房里,长明灯的火苗已经微弱得只剩下一点火星,眼看就要熄灭。我顾不上身后的女人,抓起桌上的煤油灯,颤抖着往长明灯里添油。
“不要……”女人尖叫着,声音凄厉得像鬼哭,“别让灯亮起来!”
我充耳不闻,手抖得厉害,煤油洒了一地。终于,煤油添好了,长明灯的火苗“腾”地一下窜起老高,金黄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停尸房。
女人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在火光中开始融化,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里。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一声幽幽的叹息:“我只想回家……”
火光里,我看见十三号尸柜的门,正缓缓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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