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辈人常说“早不忙,晚不慌,中午头里别乱逛”,说的是午时三刻阳气最盛,反倒容易冲撞到藏在阴影里的东西,也就是“中午头鬼露头”。这话在靠山屯传了几辈子,直到陈家小子陈亮回来,才没人当回事。
陈亮在城里打工五年,今年清明回屯里给爹妈上坟,见老房子漏雨,就请了隔壁的王木匠来修。王木匠五十多岁,是屯里少有的还信老规矩的人,每天天刚亮就来干活,午时一到准停下,搬个马扎坐在院门口晒太阳,嘴里还念叨:“午时阳气烈,木头也怕燥,歇会儿再干。”
头两天陈亮没在意,第三天日头正毒的时候,他看王木匠又在歇着,就催了句:“王叔,这日头正好,多干会儿呗,我急着回城。”王木匠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悬在头顶,连个影子都照不出来,他皱着眉摆手:“亮子,这你就不懂了,午时三刻连影子都藏不住,万一有啥东西借光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亮嗤笑一声:“都啥年代了,还信这个。我在城里大中午头跑业务,也没见着啥东西。”说着就拿起锤子往房上爬,王木匠拦不住,只能在底下喊:“当心点,别往墙根阴影里钻!”
房顶上的瓦片松动得厉害,陈亮踩着椽子往下揭瓦,忽然瞥见西墙根有个黑影晃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日头正顶,墙根下只有一小片窄窄的阴影,连个人影都藏不下。“王叔,你看那墙根啥东西?”他指着西墙喊。王木匠跑过去瞅了半天,啥也没有,只是阴影里的青苔长得格外绿,绿得发暗。
“别自己吓自己,许是野猫。”王木匠说着往阴影里扔了块土疙瘩,青苔丛里惊出一只癞蛤蟆,呱地叫着跳走了。陈亮也觉得是自己眼花,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揭瓦。可刚砸下一块瓦片,就听见底下王木匠“哎哟”一声,他低头一看,王木匠正捂着脚蹲在地上,脚踝肿得像个馒头。
“咋了王叔?”陈亮赶紧爬下来。王木匠指着西墙根:“刚才我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小姑娘从阴影里出来,撞了我一下,再一看啥也没有,脚就肿了。”陈亮往墙根看,还是那片窄窄的阴影,青苔湿漉漉的,像是刚淋过雨。他以为王木匠是崴了脚找借口,没当回事,扶着人去了村医家。
村医给王木匠敷了草药,摇头说:“这不像崴的,倒像是被啥东西缠了,你是不是惹着啥了?”王木匠瞅了眼陈亮,没敢多说,只是嘱咐陈亮:“午时千万别干活了,尤其是西墙根,那地方二十年前死过个小姑娘,穿的就是蓝布衫。”
陈亮这才想起,小时候听妈说过,西邻家有个叫小花的姑娘,二十年前夏天中午在墙根下跳皮筋,突然就倒了,送到医院没救活,说是中暑。当时他还小,记不清细节,只记得小花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扎着两个小辫。
王木匠伤了脚,没法干活,陈亮只能自己修房子。第二天午时,他想起王木匠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搬着梯子上了房。日头更毒了,晒得他头皮发麻,房顶上连个影子都没有,只有西墙根那片阴影,像块黑补丁贴在地上。
他正钉瓦片,忽然听见墙根下有小孩唱歌的声音,细细嫩嫩的,是当年小花常唱的《丢手绢》。陈亮低头一看,阴影里真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小辫,正仰着头看他,脸白得像纸,眼睛却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光。
“小花?”陈亮吓得手一哆嗦,锤子掉在地上,砸在梯子上,梯子晃了晃,他差点摔下去。等他稳住神再看,阴影里空无一人,只有那片青苔,绿得刺眼。他连滚带爬地从房上下来,心跳得像要蹦出来,这才相信王木匠的话不是骗他。
当天晚上,陈亮做了个梦,梦见小花站在西墙根,手里拿着皮筋,让他陪她跳。他想跑,却动不了,小花慢慢走到他面前,脸越来越白,嘴唇发紫,说:“当年我不是中暑,是被墙根的石头砸了头,没人救我,我就藏在阴影里,等有人陪我。”
陈亮猛地惊醒,浑身是汗,窗外的月光照在西墙上,映出一道黑影。他不敢再睡,点了盏油灯坐在炕边,直到天快亮才迷糊过去。第二天一早,他去王木匠家道歉,还买了纸钱香烛,想去西墙根给小花烧烧。
王木匠刚能下地,听他说完梦里的事,脸都白了:“可不敢瞎烧!中午头的鬼不能招,越烧越缠人。我问了村里的老支书,小花当年确实不是中暑,是被隔壁的二柱子推搡,头磕在石头上死的。二柱子家给了小花爹妈一笔钱,这事就压下来了,二柱子后来去城里打工,再也没回来过。”
陈亮心里咯噔一下,二柱子是他远房表哥,当年他还去过二柱子家吃喜酒。他赶紧给城里的表哥打电话,打了三遍才通,二柱子的声音含糊不清,像是没睡醒:“亮子?啥小花?我不认识……别给我打电话了!”说完就挂了。
挂了电话,陈亮越想越不对劲,二柱子的反应太反常了。他回到老房子,西墙根的阴影比昨天更宽了些,青苔蔓延到了院子里,踩上去滑溜溜的。他蹲在阴影边,忽然看见青苔里嵌着个东西,抠出来一看,是个红色的皮筋头,上面还缠着几根细细的头发,是小花当年扎辫子的红皮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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