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冲刷着青风镇入口那片被血与火蹂躏过的土地,却洗不净那股浓重的铁锈与死亡的气息。李望跪在泥泞中,紧紧抱着影已经冰冷僵硬的躯体,仿佛只要抱得足够用力,就能将一丝温度重新灌注进去。他的脸颊贴着影湿透的、失去光泽的黑色皮毛,那里不再有沉稳的心跳,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凉。
镇民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残局,压抑的哭泣声和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传来。有人想上前帮忙,想将影的遗体抬走安顿,但看到李望那副如同守护着濒死幼兽、拒绝任何靠近的姿态,又都犹豫着退了回去。他的背影绷得像一块石头,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绝望和空洞。
王伯拄着拐杖,在老伴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过来。老狐兽人看着李望和死去的影,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悲恸,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摇了摇头,默默走开。张婶被人扶着,腰腹依旧疼痛,她看着李望的方向,眼泪混着雨水流下,想说“孩子,不怪你”,可那句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李望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他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怀中这具冰冷的身体,和脑海里反复回荡的、影最后那句微弱却清晰的叮嘱——“保护好自己……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活着?为了什么?影哥不在了,青风镇这短暂的安宁被他带来的灾祸彻底粉碎,张爷爷生死未卜,凯不知所踪……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种巨大的虚无感攫住了他,比之前的悲痛和愤怒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抛入无边黑暗的尘埃,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也没有任何方向。
就在这时,那冰冷而戏谑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再次在他空茫的意识中响起。
“看啊,多么感人的场面。眼泪和悔恨,总是来得太迟。”虚无之影的声音带着一种品尝美味的惬意,“不过,我亲爱的宿主,你这次的表现,倒是让我颇为满意。那份决绝的杀意,那份对力量的渴望……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李望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紧紧抱着影。
“还在为这头黑豹伤心?”虚无之影嗤笑一声,“愚蠢的感情。他死了,是因为他不够强,也是因为……你不够强。弱者,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只能被动承受。”
“不过,你不一样了。”它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你品尝过力量的滋味了,不是吗?那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拥有更多,远比那借来的、短暂的力量更强大,更持久。你可以不用再失去,甚至可以……夺回一些东西。”
夺回?李望死寂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他能夺回什么?影哥已经回不来了。
“看看你现在,还剩下什么?”虚无之影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液,渗入他思维的每一个缝隙,“青风镇容不下你了,他们看你的眼神,是恐惧,不是感激。那个老鞋匠,多半也凶多吉少。至于那个叫凯的龙兽人……呵,他自身难保,或许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你一无所有了,李望。”它一字一顿地宣告,“除了我,除了这份与你灵魂绑定的力量,你什么也不剩了。”
一无所有……
这几个字像重锤,击碎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是啊,他还有什么?温暖的木屋?并肩的狩猎?张婶的唠叨?朵朵的笑声?……都没了。都被他带来的灾难,和他自身的弱小,摧毁殆尽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雨水更冷,从他心底深处弥漫开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抱着影的手臂。动作僵硬,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哀鸣。
他低头,看着影安详却又带着一丝未散担忧的面容,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他脸上沾染的泥点和血污。他的动作很慢,很细致,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仪式。
然后,他站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跪姿和虚弱而微微发颤,但他撑住了。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躲闪的、带着恐惧和复杂情绪的眼睛,扫过满地狼藉和尚未收拾干净的尸体,扫过这片曾经给予他短暂安宁、如今却布满创伤的土地。
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了。
活下去……影哥用命换来的,是他活下去的机会。不是让他在这里沉沦,陪着这片废墟一起腐朽。
那么,活下去,去哪里?做什么?
一个名字,伴随着剧烈的排斥和一丝无法完全割舍的复杂情绪,浮现在他脑海——凯。
那个将他卷入这一切,却又在最后时刻试图保护他的龙兽人。那个虚无之影口中,所谓的“主角”。
找到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不仅仅是因为那是影哥牺牲前,与他还有着未断的关联;不仅仅是因为那是他过去无法摆脱的梦魇;更因为,在虚无之影的话语里,那是“主角”。如果命运真的是一本被书写好的剧本,如果真的有所谓的主角,那么找到他,是否就能找到打破这绝望循环的钥匙?是否就能……获得足够的力量,不再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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