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坐焉然镇镇长之位的苏清炜,并未沉浸在短暂的胜利中。办公室内檀香袅袅,他却眉头微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卢海润的“退居幕后”更像是一步以退为进的棋,将明面的靶子撤下,却把真正的势力更紧密地缠绕在白家这棵大树上。苏清炜至今未能完全厘清卢海润与白家之间那层似有若无、却又坚不可摧的联系。但既然卢海润想躲在暗处,那他不妨试试,白家这面“盾牌”,究竟够不够厚实,接不接得住他即将射出的、淬满苏家隐秘之毒的箭矢。
思虑既定,他起身,整了整一丝不苟的衣襟,走向那个他早就该去的地方——焉然监狱。
监狱深处,终年不见阳光的角落,弥漫着霉味与绝望。在一间特别加固的单人囚室里,苏清炜见到了他此行的目标——他那曾经光芒万丈、几乎注定要执掌苏家,却因一场惊天动地的失败而功亏一篑、沦为阶下囚的堂兄,苏清泉。
眼前的苏清泉,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苏家天才判若两人。长发披散油腻,遮住了大半面容,身形消瘦得几乎撑不起那身破烂的囚服,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偶然抬起时,还能窥见深处未曾完全熄灭的、如同冷火般的光芒。他没有像寻常囚徒般激动或怨恨,只是沉默地坐着,仿佛一尊凝固在失败瞬间的雕像。
苏清炜没有多言,只是将一份盖有卢海润私印的手谕,递给了陪同的刑部部长秦海涛。秦海涛验看无误,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苏清炜,又扫过囚室内的苏清泉,最终挥手示意狱卒打开牢门。一切顺利得近乎平淡,仿佛卢海润早已预料,或者说,默许了这一幕。苏清炜心中冷笑,卢海润将这枚“烫手山芋”丢给他,美其名曰“苏家事苏家决”,无非是想看一场兄弟阋墙的好戏,最好苏清泉死在他苏清炜手里,那苏家内部必将离心离德,矛盾激化。可惜,卢海润算错了一点——苏清炜要的,从来就不是苏清泉的命,而是他这个人,以及他那身令人忌惮却又无比好用的本事。之前的势同水火,不过是他故意演给卢海润看的戏码罢了。
焉然监狱外,天色阴沉。两个苏家兄弟相隔数丈站立,对比鲜明得刺眼。苏清炜一身质料考究的深色长衫,身形虽略胖,却透着掌权者的沉稳与养尊处优的气度;而苏清泉,衣衫褴褛,形销骨立,像是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幽魂。他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带着尘灰却自由的空气,喉间发出嗬嗬的、沙哑的轻笑声:“自由的空气……真不错啊。” 声音干涩,却有种重获新生的、近乎神经质的愉悦。
苏清炜看着他那副模样,心中百味杂陈。嫉妒是有的,对这位堂兄天赋与曾经地位的嫉妒,如同细小的毒刺,始终扎在心底。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算计、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同为苏家血脉的责任感。他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清泉,还是……多吸两口吧……咱们回山庄。”
苏家山庄,依旧巍峨古朴,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隔膜之下。早有人等候,是苏清琰。她默默地引苏清泉去沐浴更衣,又仔细地为他修剪了那头披肩凌乱、几乎打结的长发。没有盛大的接风宴,没有喧闹的族人迎接,这近乎仪式性的整洁过程,本身就成了苏家内部一种心照不宣的、低调的接纳。
焕然一新的苏清泉,换上了干净的苏家服饰,虽然瘦削,但挺直脊背后,依稀恢复了往日几分风仪。他踏入那间象征着苏家最高权柄的房间——家主的书房。这里的一桌一椅,书架上的古籍,墙上的先祖画像,他都无比熟悉。然而,此刻端坐在那张宽大紫檀木书案后的,却是苏清炜。熟悉的环境,陌生的主宰者,营造出一种奇特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苏清炜没有绕圈子,他示意苏清泉在对面的椅子坐下,自己则向后靠了靠,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对方,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唏嘘和直白:“哼,我告诉卢海润,要杀了你,以绝后患。他才‘勉强’同意,把你交给我‘处置’。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只有我表现出对你的‘必杀之心’,他才会觉得,把你放出来,能成为刺向苏家、离间你我的最好武器。” 他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他等着看我们兄弟相残,等着你死,或者……等着你反咬我一口。”
苏清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露出苏清炜预想中的愤怒或激动。经历了从云端跌落泥沼,在暗无天日的监狱中煎熬,他的心性早已被磨砺得迥异从前。那些炽热的野心、不甘的怨怼,似乎被沉淀、封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和意想不到的洒脱。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微带讥诮却并无恶意的笑:“卢海润亡我之心,何曾死过?放心,我苏清泉不是瞎子,更不是蠢货。如今谁坐在这个位置上,谁就是苏家的掌舵人。我所作所为,无论从前还是往后,第一条,便是为了苏家更好。当然,” 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迎上苏清炜的视线,“前提是,你这个掌舵人,真能带着苏家走出困局,重回巅峰。否则……哼,苏家的千年名誉不容有失,我等苏家子弟需竭力维护,即便损誉的是家主,我等也会不遗余力,以命讨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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