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罡风凛冽,流云如铁。
穿过重重叠叠、铭刻着古老符箓与星辰轨迹的天门,越过金阙玉宇、霞光瑞霭的凌霄宝殿区域,在仙宫群落最偏僻、最冷寂的西北角,有一片终年被灰白色雾气笼罩的悬浮山脉。山脉深处,便是令三界仙魔闻之色变的【天狱司】所在。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只有冷硬的玄黑岩石构筑的连绵狱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能消磨仙元灵性的特殊力场,那是天庭耗费巨大代价构建的“绝灵大阵”的效果。在此地,一切神通法术都会受到极大压制,越是强大的存在,被压制的感受便越明显。
司辰星君驾着清光,径直落入山脉最深处一座不起眼的黑色大殿前。殿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幽深冰冷的通道。他将手中清光包裹的孙悟空向前一送,两名身着玄铁重甲、面容笼罩在阴影中、气息沉凝如山的狱卒便无声出现,接过昏迷不醒的孙悟空。
“斗战胜佛孙悟空,暂押于‘丙字七号’玄冰狱。封禁已全,然其体内有异种规则冲突及灵魂暗伤,需严加监控。未得玉帝陛下或佛祖法旨,任何人不得接近,亦不得擅动刑讯。”司辰星君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前响起,毫无情绪波动。
“遵星君令。”狱卒声音嘶哑,如同铁石摩擦。他们一左一右架起孙悟空,转身步入幽深的通道,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渐渐远去。
司辰星君站在原地,目送孙悟空消失在黑暗尽头,清光笼罩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片刻后,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已在天狱司外。他抬头,目光仿佛穿透层层云霭,望向西方灵山的方向,又似瞥了一眼下方那污浊而生机勃勃的人间,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凛冽的罡风之中。
玄冰狱,丙字七号。
这是一个完全由万载玄冰构成的囚室,四壁晶莹剔透,却散发着足以冻结神魂的酷寒。室内空无一物,只有地面中央一个微微凹陷的、刻满封印符文的玉台。孙悟空被狱卒放置于玉台之上,那些淡金色的封禁锁链自动延伸,与玉台上的符文连接,将他呈“大”字形牢牢固定。锁链上的符文流淌不息,持续压制、抽取着他体内残存的任何形式的力量波动,并将玄冰狱的寒意一丝丝导入他的躯体,既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防止他伤势恶化的、冰冷的“维持”。
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冰寒与灵魂深处的灼痛,将孙悟空从深沉的昏迷中缓缓拖拽出来。
意识如同沉在冰海之底的碎瓷,缓慢而艰难地重新拼凑。首先恢复的,是五感之外的另一种“感知”——灵魂深处,那点被他以自身本源强行包裹、温养的紫色真灵光点。它依旧微弱,如同风中之烛,却顽强地存在着,散发着淡淡的、熟悉的暖意,在这无边的冰寒与死寂中,成为他意识锚定的唯一坐标。
“紫霞……”意念中无声地呼唤,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尽的心疼。
他能“感觉”到,紫霞的真灵光点正处于一种深度的沉眠与自我修复状态。他自身那融合了新旧法则碎片、又遭受“因果炸弹”重创的本源,虽然残破不堪,却像一层温暖的蛋壳,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核心,并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汲取着玄冰狱那被封印过滤后的、最精纯也最冰冷的先天寒气,转化为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滋养能量,维持着她的存在,并尝试修复她真灵上那些被恶毒符文侵蚀留下的细微裂痕。
这是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他的本源本就重伤,还要分心维持这种高难度的“灵魂温养”,如同一个自身失血过多的人,还要强行分出一部分血液去温暖另一具即将冻僵的身体。封禁锁链与玄冰寒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生机,而灵魂深处“因果炸弹”残留的湮灭之力,也像潜伏的毒蛇,时不时地啃噬他的意识。
每一息,都伴随着冰火交织的剧痛与维持平衡的心神损耗。
但他毫不在意。只要那点紫色的光晕还在,还在微弱地跳动,所有的痛苦便都有了意义。
他开始尝试活动被锁住的手指,极其细微的动作,便引来锁链更强烈的压制与玄冰寒气的反噬,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法力被彻底封死,肉体力量也十不存一,连转动脖子都变得困难。这具曾经大闹天宫、搅动三界的躯体,此刻虚弱得连凡人都不如。
“嘿……天狱司,玄冰狱……老熟地了。”孙悟空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却只是牵动了脸上的冻伤,带来一阵刺痛。当年被擒,关押在八卦炉,后来是五行山,如今又是天狱。真是……风水轮流转。
但这次,感觉完全不同。以往是纯粹的禁锢与惩罚,而这次……除了禁锢,还有审视,还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仿佛在处理一件“出错的器物”般的冷漠。
他想起了司辰星君那双平静无波、映照规则的眼睛。天庭,或者说,天庭中掌握权柄的那部分存在,对于他这种“变量”,对于紫霞这种“漏洞”,对于下界因“浊气”与“新法则”引发的剧变,究竟持何种态度?仅仅是维持“既定秩序”那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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