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清辉漫过万安寺外的梅林,将枝头残雪映得如碎玉一般。晚风吹过,卷起一阵冷香,素珊珊拢了拢身上的素色披风,指尖不经意间拂过腰间一枚银质令牌,令牌上刻着的“明教”二字,在月色下泛着一点冷光,又被她迅速掩进了披风里。
她本不是会轻易赴约的性子,尤其邀约之人是杨逍——那个行事向来不羁、智计百出的光明左使。可白日里杨逍找到她时,只淡笑着说了一句“有人托我带话,想与姑娘赏一赏这京城月色”,那双洞悉人心的眸子,似是看穿了她心底藏了许久的心事,让她竟无从拒绝。
梅林深处,一方石桌摆着两盏清茶,茶烟袅袅,氤氲了眼前的月色。素珊珊刚站定脚步,便见杨逍转身一笑,折扇轻摇:“素姑娘既已到了,杨某便不叨扰了。”说罢,他竟真的拂袖而去,衣袂翻飞间,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良辰美景,莫负了有心人。”
脚步声渐远,梅林里霎时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落雪的簌簌轻响。素珊珊正有些怔忡,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带着几分局促,几分迟疑。她心头一跳,猛地转过身去,便撞进了一双清亮而略带慌乱的眼眸里。
是张翠山。
他今日穿了一身青布长衫,身姿挺拔如松,只是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竟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紧张,手握成拳,指节微微泛白,连目光都不敢与她对视,只垂眸看着地上的落梅,声音有些发紧:“素姑娘……”
素珊珊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那点因“魔教”身份而起的忐忑,竟奇异地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说的甜意,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柔得像风拂过花瓣:“张五侠。”
这一声“张五侠”,唤得张翠山耳根微微泛红。他抬眼看向她,月光落在她清丽的眉眼间,将她眼底的温柔映得清晰可见,让他想起了初遇时的光景。那时他随师父张三丰下山办事,在江南水乡偶遇素珊珊,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立在烟雨中,眉眼如画,笑起来时,连满城的杏花都失了颜色。
可他后来才知道,她是明教中人,是那个被中原武林视为“魔教”的门派弟子。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头刚燃起的情愫。他是武当弟子,是名门正派的传人,而她是魔门姝色,正邪殊途这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让他纵然心动,也不敢有半分逾越。
这些日子,他看着她在江湖中行走,见她虽出身明教,却从不恃强凌弱,见她救助百姓,见她在危难之际,甚至不惜以自身安危为代价,救下武当的同门师弟。他心中的倾慕,便如春日里的藤蔓,疯长不休,却只能死死地压在心底,不敢表露分毫。
他怕自己的心意,会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更怕,自己的身份,会连累了她。
还是杨逍看出了他的心思。那日在酒馆里,他借着几分酒意,对着杨逍吐露了心事,言语间满是无奈:“她是魔教的女儿,我是武当弟子……这世间的规矩,终究是绕不过去的。”
杨逍当时便笑骂了他一句“孺子不可教”,折扇敲着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子,倒是迂腐得很!什么正,什么邪?难道出身便能定了人的品性不成?我明教之中,多的是光明磊落之辈,反倒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藏污纳垢者比比皆是。你既喜欢她,便去说,便去争,躲躲闪闪,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杨逍的话,像一把火,点燃了他心底的勇气。可真到了此刻,面对着素珊珊那双澄澈的眸子,他所有的话,竟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觉得口干舌燥,手心微微出汗。
素珊珊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底早已明镜似的。她何尝不知张翠山的心意?他看她时,目光里的温柔与欣赏,她不是没有察觉;他在她遇险时,不顾一切挺身而出的模样,她更是记在心底。
只是,她比他更怕。
她是明教教主的亲侄女,自小便被教中上下护着长大,却也自小便听着江湖人对明教的诋毁与谩骂。她知道,中原武林对魔教的偏见有多深,深到足以抹杀一个人的所有好。
她怕自己的身份,会给张翠山带来麻烦;怕武当派的清誉,会因她蒙尘;更怕,张翠山会因为世俗的眼光,而不敢接受她的心意。
所以,她只能将这份喜欢,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与他以朋友相称,看他为她担心,为她奔波,却不敢有半分回应。
此刻,梅林寂静,月色温柔,两人相对而立,一时竟无人再开口。
过了许久,张翠山终是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猛地抬眼看向素珊珊,目光灼灼,带着几分豁出去的坚定:“素姑娘,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素珊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紧紧攥着披风的系带,指腹传来一丝刺痛,她却浑然不觉,只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张五侠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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