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像极了我此刻缠在心头的牵绊。天还未亮透,青石板路上已凝了层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惊醒了檐角沉睡的铜铃。我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紫霄宫门外,回头望时,正见张三丰抱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立在阶上,晨光透过云雾落在他素色道袍上,竟染出几分说不清的寂寥。
那孩子才满周岁,小名叫“念襄”,是郭襄留在武当的念想。我昨夜帮张三丰把孩子哄睡时,见他笨拙地学着换尿布,指尖碰着孩子软乎乎的脚丫,眼神里的温柔能化了这山间的寒雪。我知道他一个人带孩子不易,武当弟子虽多,却没谁懂如何照料这么小的婴孩,可我必须走——峨眉派的基业还等着我去搭建,郭襄把孩子托付给张三丰,也把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交在了我们之间,我不能让她失望。
“襄儿,此去峨眉山路遥远,务必保重。”张三丰的声音带着晨雾的清润,怀里的念襄似是醒了,小嘴巴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咿呀声。我强忍着回头再抱一抱那孩子的冲动,只拱了拱手:“君宝放心吧,待峨眉安顿妥当,我定会再来探望。”说罢转身就走,不敢再多停留片刻——我怕再看一眼那父子相偎的模样,便会丢了西行的决心。
出了武当山,一路向南行去,走了约莫半月,便到了终南山脚下。远远望见那片熟悉的竹林,心口竟猛地一紧。想当年,我随娘亲黄蓉来终南山拜访全真教,也是这样的时节,竹影婆娑,风里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只是那时身旁有娘亲说笑,如今却只剩我一人独行。
正出神间,忽听前方竹林深处传来几声低低的叹息,那声音虽轻,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让人心头发沉。我循着声音走去,穿过层层竹影,竟见一片空地上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玄色长衫,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背对着我站在一株老槐树下。晨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轮廓。即便只是一个背影,我也一眼认出——是杨过。
三年未见,他似乎比从前更沉默了。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支玉簪,指尖轻轻摩挲着簪身,那玉簪莹白剔透,正是当年小龙女常戴的那一支。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前方的虚空里,仿佛在望着什么遥远的过往,周身的气息冷得像终南山的积雪,却又藏着浓得化不开的痴情。
我想起娘曾跟我说过,小龙女在六年前便已离他而去,只留下一句“六年后在此相聚”。可杨过却守着这个约定,在绝情谷底苦等六年,直到最后得知真相,万念俱灰之际,却又因郭襄的出现而重拾生机。只是小龙女终究是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他独自一人留在终南山,怕是还在守着与小龙女的回忆吧。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姐姐——当年姐姐在桃花岛苦归来,也是这般日复一日地守望,只是姐姐比他幸运些,终究等回了自己的爱人。而杨过,却只能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风轻轻吹过,槐树叶簌簌作响,杨过终于动了动。他抬起手,将那支玉簪举到眼前,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龙儿,今日又来看你了。你说过,终南山的桃花开时,你便会回来……可今年的桃花都谢了,你怎么还不出现?”
他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我的心口。我忽然想起自己对他的心意——从第一次在桃花岛见到他起,我便被他身上那股桀骜不驯却又重情重义的模样吸引。只是那时他心里只有小龙女,后来姐姐又对他情根深种,我便只能把这份心意藏在心底,不敢表露半分。
如今姐姐一个人在桃花岛,守着爹地留下的基业,怕是也常常想起杨过吧。我曾劝过姐姐,放下过往,重新开始,可姐姐却说,有些人心一旦装下了,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就像杨过对小龙女,就像我对杨过。
老天总这么捉弄人,让相爱的人不能相守,让痴情的人空留遗憾。我站在竹影里,看着杨过孤独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眶发热。我多想走上前,对他说一句“别再等了”,可我知道,我不能。对于杨过来说,等待小龙女,早已成了他活下去的执念,若是没了这份执念,他怕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杨过又站了许久,直到日头渐渐升高,阳光透过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那支玉簪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转身准备离开。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躲在粗壮的竹干后,生怕被他发现。
只见他转身时,我恰好看到他的侧脸。他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倦意,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想来这些年,他定是常常彻夜难眠。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里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仿佛下一秒,小龙女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慢慢朝着竹林外走去,脚步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回忆里。我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竹影深处,心口的滋味复杂得难以言说。有对他的心疼,有对自己的无奈,还有对命运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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