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尚未被初升的朝阳彻底驱散,青山沟笼罩在一片静谧而湿润的朦胧之中。村口那棵见证过无数悲欢离合的老槐树,枝叶上缀满了晶莹的露珠,在微光中闪烁。
狗蛋离去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虽未刻意张扬,却依然在极短的时间内,随着清晨第一缕炊烟和开门声,悄然传遍了整个村庄。
起初是王叔按照狗蛋的嘱咐,挨家挨户低声告知,叮嘱大家如常生活,但心里要有数。随即,消息便以山村特有的速度传递开来——狗蛋要出远门了,为了村里,为了对付那些藏在暗处的坏人和麻烦。
没有喧嚣,没有锣鼓,甚至没有集中的送别。但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不舍与牵挂,却如同这清晨的雾霭,弥漫在青山沟的每一个角落,浸润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头。
最先来到村口老槐树下的,是那些参与了“草药小队”、日夜跟着狗蛋在山林间穿梭、在棚屋里炮制药材的青壮和妇人。他们放下手中的活计,默默聚拢过来,脸上没有了往日采药归来的说笑,只有沉静与担忧。
“狗蛋哥……真的走了?”年轻的后生二柱,手里还攥着一把刚洗净、准备晾晒的草药,望着空荡荡的村口小路,声音有些发哽。是狗蛋哥教会他辨认那些不起眼却有用的野草,是狗蛋哥带着他们,第一次通过那小小的手机屏幕,看到了山外世界的轮廓,也第一次让他们的劳动,换回了实实在在的、能养活家人的收入。
“走了,天没亮就走了。”王叔站在槐树下,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着他愁眉不展的脸,“他说了,是去给咱村找条更稳当的路,去把那些暗地里使坏的根子挖出来。”
“这一去……得多远啊?得多危险啊?”曾经跟着狗蛋学炮制药材的刘婶,眼圈微红,用围裙角擦了擦手。她想起自家男人摔断腿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是狗蛋神乎其技的针法和药粉,保住了男人的腿,也保住了这个家。在她心里,狗蛋早已不是那个吃百家饭的孤儿,而是青山沟的定海神针,是恩人,是主心骨。
“狗蛋现在本事大,肯定能平平安安的。”另一个汉子瓮声瓮气地说,像是在安慰别人,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他们亲眼见过狗蛋布下的神奇光罩,见过他如鬼魅般的身手,见过他一根针定人生死的莫测手段。但那省城,那深山,毕竟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听说那里的人心,比山里的狼还狠。
陆陆续续,又有更多的村民放下手中的活计,悄然来到村口。有白发苍苍、被狗蛋从阴煞之毒中救回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人群后,浑浊的眼睛望着山路尽头;有被狗蛋治好了陈年咳喘、如今能下地干些轻活的中年人;还有那些虽然没直接参与草药队,但家里人也因此受益、日子看到盼头的村民。
他们大多沉默着,只是望着那条狗蛋消失的小路。眼神里,有感激,有依赖,有担忧,更有一种孩子远行时,父母长辈那种割舍不下的牵挂。狗蛋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青山沟所有乡亲共同的孩子。如今,这个孩子长大了,有了通天的本事,却也要为了这个“大家”,去闯那龙潭虎穴了。
不知是谁,先从怀里掏出了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老槐树虬结的树根旁。那是一个还温热的、用干净麻布包着的煮鸡蛋。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有人放上一块自家舍不得吃、腌得咸香的老腊肉;有人放上一双新纳的、厚实千层底布鞋(明显是按狗蛋的脚码做的);有人放上一包晒干的野山菌;还有人放上一小坛自家酿的、浑浊却醇厚的包谷酒……
没有言语,没有仪式。这些朴实无华、甚至有些寒酸的东西,承载着乡亲们最厚重、最真挚的情感。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是心意,是祝福,也是盼着狗蛋在外头“吃饱穿暖”、“平平安安”的朴素愿望。
王叔看着树下越堆越多的东西,鼻子发酸,狠狠吸了一口旱烟,哑着嗓子道:“大伙的心意……等狗蛋回来,我一样样告诉他。”他顿了顿,提高了声音,“狗蛋走之前说了,让咱们该干啥干啥,把咱们自己的日子过好,把草药的事情做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他在外面,才能放心!”
人群默默点头。一个半大孩子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手里捧着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有些已经蔫了,显然是他一大早就跑去山边采的。他怯生生地把野花放在那堆东西的最上面,小声说:“给狗蛋哥……路上看。”
稚嫩的童音,让几个心软的妇人忍不住别过脸去,悄悄抹了抹眼角。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李爷爷不知何时,也拄着那半截焦黑的藤杖,慢慢地走到了村口。他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但步履依旧有些蹒跚。王叔连忙上前搀扶。
李爷爷没有看那堆东西,也没有看众人,只是定定地望着狗蛋离去的方向,望了很久。晨风吹动他花白的头发和破旧的衣襟。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欣慰,有追忆,有深藏的担忧,最终都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山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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