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路氹地块上的黄沙被夜风一层层刮薄,工地的探照灯像几枚被风晃动的钉。林亮站在临时指挥箱前,盯着屏幕上的两条线——“对照窗·节点 alpha”与“港口节律计”,一条代表跨境的呼吸,一条代表城市的脉。两条都在绿边,但他知道,今天的牌桌被人悄悄扭了一下角。
早上九点,首段“银线护栏”样板工程正式进场。三家本地供应商按序排车,账期互换单与锁价条款贴在集装箱门上,工人念一遍再签字。十点二十,港口代理通知“例行抽检延展”,延到十二点半。条文没错,节律却在小幅错位。十二点四十五,抽检刚过,消防审批又多出一项“历史管井补证”,明明昨天在城建档案室里已经盖章。整条流水线被人用看不见的手指头轻轻拨了一下,慢了一格、再慢一格。
沈怀南在对讲里压着火:“不是拦,是拖,拖得你心里发痒那种。”苏晴盯着“条款显影”页,把“补证”对应的法条高亮,旁边打一行小字:“可归因:档案复核;不可归因:无。” 冷淡、克制,没有一句“刁难”。她知道,这是“空巷”的守则:先做事,再说话;能落笔,只写事实。
午后两点,葡方家族的内部简报传来。次席支持引入启川系统,长辈谨慎观望,年轻一代在背后打听——港城旧财团是否已在本地“捐助与合作”的名单上加码。简报末尾只有两个字:分歧。林亮看完,把“冷却计”的钟调慢一格——给彼此多一天时间,不让任何人被“立刻表态”的鞭子抽到。
三点整,德索萨的电话打进来:“老街那块,有位邻里代表说‘怕你们的显影伤和气’,要看‘礼貌保障’。”林亮笑:“礼貌写进‘空巷’,时间写进‘冷却计’,脸写进‘文化配额’。我们不让任何人在光里难堪,但也不把光关掉。”德索萨“嗯”了一声,像从嗓子眼里吐出一颗沙子:“今晚来一趟,会有人试你的底线。”
夜里,半岛一间入夜才开门的小会所,木地板被打蜡打得能照见灯影。来的人不多,几位港城熟脸,葡方家族的一位长辈,一位本地资深事务律师,还有一位新面孔——据说是“协调人”,笑容温和,目光像在空气里量尺。
协调人开局就把牌桌摆歪了一寸:“林生,澳门讲规矩。你的‘对照窗’、‘显影’、‘护栏’我们不反对,但是否可以‘有选择地’降低颗粒度?比如——当事各方一致同意时,窗口关小一点;当节律平稳时,显影推后一点;当系统压力大时,护栏放松一点。大家做朋友,彼此留一手。”
林亮端起水杯,杯面静得像一枚镜子。他没有立即拒绝,他把纸推回去:“可做规则化的折中。一、颗粒度的调整只能由中立节点发起、全网同步;二、显影的推后必须写入冷却计,且只能延一次;三、护栏的‘放松’以文化配额与安全底线为不可动项,其他由‘稳态预算’回退,但回退比例公开。”他每说一条,苏晴就在“条款显影”上对应标亮一行。协调人看着那一行行高亮,笑容一点点收住:“林生,这样做,不好看。”
“好看不在条文里,”林亮淡淡,“好看在交付,在事故率,在投诉曲线,在夜里那盏不灭的路灯。我们愿意做朋友,但朋友不是一起把灯关了。”
对面一位年轻的二代把笑意按回脸上,换成了礼貌的端详:“亮仔,港城你能硬,在这里太硬,吃不了茶。”林亮把杯放下:“我不硬,我直。直,是让大家知道下一步踩在哪。”
气氛对上三秒,德索萨出声打圆:“今晚是礼貌会,不做决定,只存意见。”长辈微微颔首,算是给了台阶。协调人又加一句:“那至少,把‘对照窗’里的海外灰白两条,先隐在技术页,首页只留你们蓝线,免得舆论误读。”苏晴看向林亮。林亮点头:“可。不改数,只换位置。”
会散。走廊尽头,熟脸挡住他,神色闲极:“亮仔,今天这台阶,不便宜。”林亮笑:“台阶贵,总好过下坎滑。”熟脸不接,把手一摊:“澳门的牌桌,容易扭,你手要稳。”林亮的目光越过他,落在远处那块没有被打蜡的旧木板上,板缝里有岁月留下的灰:“桌子扭,我们就先把地平了。”
回到酒店,窗外海雾翻卷。婉儿的短信已经躺在屏幕上:“牌桌扭,心别扭。”诗儿只发了四个字:“灯不换位。”他把手机扣在桌上,合起眼睛,像把一枚发烫的钉子压进掌心。
第二天一早,“对照窗·澳门分区”首页只剩蓝线,右上角多了一个浅灰的“技术页”入口。点进去,灰白双线如前,中立节点徽记清楚。首页脚注新增一句注解:“对齐方式调整:技术页可见。” 评论区波澜不大,有人问“为什么藏起来”,有人回“点进去看”。这就是“礼貌”的代价——不是折数,而是折叠。苏晴在“条款显影”里加了一条“折叠须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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