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被踹开的铁门灌进来,吹起了地上的灰尘,也吹得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一阵摇晃,光影在墙壁上拉扯出张牙舞爪的形状。
刀疤李趴在地上,足足写了十几分钟。
那支小小的圆珠笔,此刻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每写下一个字,都像是在割他身上的肉。
终于,他颤抖着手,将那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递给了梁楚河。
梁楚河接过来,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看了看。
好家伙!
他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刀疤李,看着就是个地痞流氓,没想到家底还真他妈厚实!
一套四合院,两套商品房,一辆桑塔纳,还有银行存折上的……梁楚河数了数,足足有七位数!
一百多万!
在1991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一个普通的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一两百块钱。这一百多万,不吃不喝得干上几百年。
难怪这家伙这么嚣张,原来是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就这些?”梁楚河把纸递给旁边的阿虎,语气平淡地问道。
“就……就这些了!梁爷!我发誓!我所有的家当,都在这上面了!连我藏在床底下的两万块私房钱都写上去了!”刀疤李举起三根手指,就差对天发誓了。
他现在只求能保住一条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捞,命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行,我相信你一次。”梁楚河点了点头。
刀疤李心里一喜,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梁爷,那……那我是不是可以……”
“你可以开始办手续了。”梁楚河打断了他的话。
“办……办什么手续?”刀疤李一脸茫然。
“过户手续。”梁楚河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房子,车子,都过户到我指定的账户上。还有你存折里的钱,明天一早,去银行,全部取出来,我要现金。”
“什么?!”刀疤李失声叫了出来。
他以为梁楚河只是想敲诈一笔,拿个十万八万的也就顶天了。
没想到,他竟然是要自己的全部家当!
这哪里是敲诈?这他妈是抄家啊!
“梁爷!您……您不能这样啊!”刀疤李急了,也顾不上害怕了,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您这是要我的命啊!您把我的钱都拿走了,我以后怎么活啊!”
“怎么活,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梁楚河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只知道,你今天晚上,差点就要了我的朋友的命。”
他指了指还在流血的马老三。
“你还想知道我的秘密,图谋我的家产,甚至,可能对我身边的人不利。”
“刀疤李,我问你,你的命,值多少钱?”
梁楚河的声音,一字一句,像重锤一样,敲在刀疤李的心上。
“你觉得,你这条命,值不值你写的这些东西?”
刀疤李瞬间哑火了。
他看着梁楚河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明白了。
梁楚河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通知他。
要么,交出所有的钱,换一条狗命。
要么,今天晚上,就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那个水泥厂后面的粉碎机,仿佛已经开始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我……我给……”刀疤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双腿一软,又瘫坐回了地上,面如死灰。
“这就对了。”梁楚河很满意。
他从阿虎手里,拿回那张写满罪恶的纸,递到刀疤李面前:“明天早上八点,阿虎和阿彪会去找你。你最好乖乖配合,别耍什么花样。”
“你要是敢报警,或者敢跑……”梁楚河顿了顿,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赵三爷家住哪,但我知道你家在哪。我也知道,你老婆喜欢每天下午去菜市场买菜,你儿子,在光明路小学,上三年级二班,对吗?”
刀疤李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梁楚河!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躲在暗处的那条蛇,可以随时随地,去窥探别人的生活。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早就成了一只被盯上的猎物!
梁楚河竟然把他的家庭住址、老婆的习惯、甚至儿子的班级,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自己的?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这一刻,刀疤李心中所有不甘、怨恨和侥幸,都化为了乌有。
他彻底怕了。
从心底里,怕了。
“我……我不敢……我绝对不敢……”他嘴唇哆嗦着,连连保证。
“很好。”梁楚河直起身子,不再看他。
他知道,刀疤李这条毒蛇的毒牙,已经被自己,一颗一颗,全都拔掉了。
他把目光,投向了那个被吊在半空中,如同风干的腊肉一般的身影。
马老三。
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家伙。
该怎么处置他?
杀了他?梁楚河自问做不到。为了这种人渣,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放了他?可他毕竟是出卖自己的人,还差点把“国宝修复计划”这个天大的秘密,捅了出去。
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梁楚河心有不甘。
而且,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为了钱,再把自己给卖了?
梁楚河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是一个难题。
墙角那群混混,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他们老大,在潘家园一带横行了这么多年的刀疤李,竟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三言两语,就给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阿虎和阿彪,则像两尊雕塑,一动不动地守在梁楚河身后。他们的任务,就是保证梁楚河的安全,以及,执行他的任何命令。
哪怕梁楚河现在下令,把这里所有人都扔进粉碎机,他们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厂房里的气氛,又变得压抑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梁楚河身上,等待着他对马老三的最后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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