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楚河被那道目光看得心里一紧。
这老先生的眼神,太有穿透力了。不像是在看一个包裹,倒像是在用X光扫描他怀里的画卷。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脑子里关于这幅画的金色信息,都快被这眼神给看穿了。
“刘伯伯,这位是我的朋友,梁楚河。画是他收来的。”顾倾城连忙介绍。
刘伯伯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他的全部注意力,依旧死死地钉在那个布包上,眼神里交织着渴望、警惕和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
“拿来。”他伸出一只手。
那是一只属于匠人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但手掌和指腹上,却布满了细密的、陈年的老茧和一些淡淡的化学品侵蚀的痕迹。这是一双创造奇迹,也承载了无数文物生命的手。
梁楚河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双手将那个布包递了过去。
刘伯伯接过布包的动作,和他刚才雷厉风行的气场截然不同。他像是接过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就这么托在手上,闭上眼睛,仿佛在用掌心的皮肤,去感受里面那件沉睡了近千年的宝物的呼吸和脉搏。
车里的气氛,再一次凝重到了极点。
顾晓晓看着这位脾气古怪的老爷爷,心里直犯嘀咕。这老头,神神叨叨的,靠谱吗?不会是个骗子吧?可看姐姐对他那恭敬的态度,又不像。
苗飞飞则从专业的角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路边人来人往,虽然刘伯伯的车看起来很普通,但他刚才一系列的举动,已经足够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风险正在增加。
只有顾倾城,她紧张地看着刘伯伯,她知道,这位老人正在用他独有的方式,与这件文物进行第一次“交流”。这是老一辈修复师的习惯,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过了足足半分钟,刘伯伯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没有说话,而是拉开自己那辆伏尔加的后车门,从里面拎出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棕色皮箱。
他将皮箱放在引擎盖上,打开,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排排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工具:不同型号的镊子、竹起子、棕刷、排笔、甚至还有一个便携式的显微镜和几瓶贴着标签的化学试剂。
这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文物修复台。
“都下车。”刘伯伯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四人对视一眼,立刻都下了车,围拢过来。
刘伯伯从皮箱里取出一副洁白的薄棉手套,极为认真地戴上。然后,他才将那个灰色的布包,轻轻地放在了引擎盖上铺好的一块柔软的绒布上。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仪式感。
梁楚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接下来,就是决定性的时刻。自己的“黄金手”给出的信息,将要第一次接受外界最顶尖权威的检验。
这不仅仅是关于一幅画的真伪,更是对他这个能力的,一次终极的考验。如果刘伯伯的判断和自己的一致,那说明他的这个秘密武器,是真正无价的。如果判断不一致……那后果他不敢想象。
刘伯伯的手,落在了那布包的绳结上。
他解绳结的动作很慢,很稳,像是在拆解一件精密的炸弹。
顾晓晓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她忍不住想开口催促,却被顾倾城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灰色的布被一层层揭开。
当那卷破烂不堪、散发着霉味的画轴,暴露在众人眼前时,顾晓晓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嫌弃的“呃”。
实在是太惨了。
这东西,比刚才在茶馆里看,感觉还要破。在日光下,那些黄褐色的水渍和黑色的霉斑,显得更加刺眼,画芯上那些细小的破洞和断裂,也看得一清二楚。
刘伯伯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有急着去展开画卷,而是拿起一个高倍放大镜,凑近了,仔细观察画轴两端残存的裱绫。
“明代中期的宫廷裱绫……龙凤暗纹……可惜,已经朽坏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这件文物说话。
接着,他的放大镜,又移动到了画卷的边缘,那片梁楚河之前触摸过的,唯一还算干净的区域。
在那里,依稀可以看到一点点淡墨的痕迹。
刘伯伯的呼吸,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粗重了。
他放下放大镜,又从皮箱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顶端磨得极为圆润的竹签,轻轻地,在那粘连的画卷边缘,挑了一下。
这个动作,看得人心惊肉跳。那画纸看起来就像是受潮的酥饼,仿佛一碰就会碎成渣。
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已经和裱绫粘死在一起的画纸碎屑,被他用竹签轻轻地剥离了下来。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片碎屑,放到了便携显微镜的载玻片上。
调整焦距,对准光源。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刘伯伯凑在显微镜前,一动不动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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