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沟的沟口,像是被洪水啃掉了一大块,到处都是冲刷下来的泥沙和倒伏的树木。连日的暴雨终于停了,太阳有气无力地挂在天上,把湿漉漉的山林照得一片惨白。
两个浑身泥浆、衣衫褴褛的人影,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沟里挪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手里拄着一根粗壮的树枝当拐杖,身形还算挺拔,但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脸上糊满了泥,只有一双眼睛,在乱糟糟的头发下面,透着一股子让人心悸的亮光。
跟在后面的那个,更是凄惨。他的一条腿明显不敢着力,几乎是半拖半挂地被前面的人拽着走。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就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正是从地下要塞里“逃”出来的胡小虎和万胜利。
“胜利,挺住!再走几步,就出去了!”胡小虎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他回头看了一眼万胜利,咬着牙又加了一把劲。
万胜利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声。
这已经是他们离开洞口的第二天了。
按照胡小虎的计划,他们不能一出来就活蹦乱跳地跑回生产队,那太假了。他们必须得演出一场真正的“九死一生”。
所以,他们故意绕了远路,在满是泥泞的山路上跋涉。饿了,就真的去啃那些勉强能入口的树皮;渴了,就喝几口满是泥沙的溪水。他们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不光是为了演给别人看,也是为了让自己从心理上,真正代入到“逃难者”的角色里去。
胡小虎心里清楚得很,只有自己都信了,别人才会信。
“小虎……我……我真走不动了……”万胜利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了。他的脚踝在泥水里泡了两天,又开始肿胀,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胡小虎回头看了看他,又望了望沟外那片熟悉的田埂,知道离生产队不远了。
“行,歇会儿。”他把万胜利拖到一棵还算干净的树下,自己也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他从破烂的怀里掏出一个硬邦邦、黑乎乎的东西,掰了一半递给万胜利。
“吃吧。”
这是他们从地下湖带出来的最后一点“干粮”——用面疙瘩在火上烤焦的死面饼子。这玩意儿硬得能砸死狗,但总归是粮食。
万胜利接过来,看都没看就往嘴里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啃下来一小块,囫囵着就往下咽,结果噎得直翻白眼。
胡小虎自己也啃了两口,感觉就像在嚼石头。他心里苦笑,想起了地下湖边那鲜美的鱼汤,那焦香的烤鱼。这才几天功夫,简直就是从天堂掉回了地狱。
但他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后悔,反而更加明亮。
他知道,现在吃的苦,都是为了以后能天天吃肉、顿顿喝汤。这座金山就在那儿,跑不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回去的路给铺平了。
“胜利,记住了吗?待会儿要是碰见人,该怎么说?”胡小虎一边嚼着面饼,一边低声问道。
“记……记住了。”万胜利含糊不清地回答,“就说……就说咱们进山打猎,迷路了,碰上大雨,掉……掉一个山洞里,差点饿死……”
“谁问你话,你就哭,知道吗?你小子不是能演京剧吗?把那股劲儿使出来,哭得越惨越好。剩下的,我来说。”胡小虎叮嘱道。
“嗯。”万胜利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他现在是真的惨,都不用演了。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叫,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胡小虎精神一振,他知道,机会来了。
“胜利,来人了!快,趴下,装死!”胡小-虎一把将万胜利按倒在地,自己也顺势躺下,只留下一条缝,偷偷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几个扛着锄头的社员,说说笑笑地从田埂上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生产队的民兵排长,外号“赵大炮”,平时最爱管闲事。
“咦?你们看,那沟口躺着的是啥?两个人?”一个眼尖的社员指着这边喊道。
几个人立刻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朝这边望过来。
“看着像叫花子,穿得破破烂烂的。”
“别是外地流窜过来的坏分子吧?”
“赵排长,咋办?”
赵大炮把锄头往肩上一扛,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离着还有十几米远,就扯着嗓子喊:“喂!那边的!干什么的!站起来!”
胡小虎心里冷笑一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大炮见没人回应,胆子更大了,带着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当他们看清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时,全都愣住了。
“这……这不是知青点的胡小虎和那个……那个万胜利吗?”一个社员认出了他们。
“我的天!他们不是失踪好几天了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快看,还有气儿没?”
赵大炮也傻眼了,他蹲下身,伸手在胡小虎的鼻子下面探了探,又摸了摸万胜利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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