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铭伸出手,极轻地拂去小陈额头上的一块泥污,又替孙大成整了整衣领——
那领子早被硝烟和血汗浸得发硬。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皮肤上停留了片刻,微微发颤。
没有一句话。
四周安静得只剩下山风的呜咽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的战士都站着,笔直地站着,望着他们的司令。
他们知道,暗刃精英队的成员是林铭亲手从尸山血海里挑出来、一招一式带出来的,每个名字都刻在他心上。
良久,林铭拉过军毯,仔细地、平整地,重新盖好两位兄弟的脸。
他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一双双悲痛而灼热的眼睛。
“任务完成了。”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囚犯救出来了,粮食分下去了,鬼子的算盘砸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沾满烟尘的脸,
“战争嘛,总会死人的!小陈和大成兄弟,是为了更多的中国人走的。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也知道可能会死。”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映着跳动的火光,深不见底。
“我们也会死。”
他继续说,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刮过每个人的心头,
“可能明天,可能下一仗。但只要还有一个活着,就得记住他们为什么死,就得把这条路,给我走下去。”
他走到一旁,拿起两把卸下的、沾着血污的步枪——那是牺牲队员的武器。
他紧紧握了握,然后转身,递给了队列前两名眼圈通红的年轻战士。
“他们的枪,以后你们用。”林铭看着接过枪的战士,目光沉重如铁,
“用这把染血的枪,多杀鬼子。用这把英雄之枪,替他们看到胜利那天。”
他没有再说什么,挥手让人小心抬走遗体,安排掩埋。
每一步都井井有条,每一个命令都清晰冷静。
直到所有人都领命散去,各司其职,他才独自走到营地边缘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慢慢滑坐下来。
赵铁柱从怀里摸出一个扁旧的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半截皱巴巴的烟卷。
他的手抖得厉害,划了几次火柴才点燃。
狠狠吸了一口,烟雾呛进肺里,却压不住那股从胸腔深处翻涌上来的钝痛。
他把额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宽厚的肩膀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难以抑制地微微起伏。
是林铭把暗刃小队交到他手里的,他跟这些“山猫”“毒蛇”“蝙蝠”“鬼火”……
也早已亲如兄弟,那是过命的交情,是林铭对他的信任。
更是沉甸甸地责!
李婉如安顿好妹妹,过来找林铭,只见他一个人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慢慢滑坐下来,悄悄落泪。
她没有走近,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站着。
她明白,这位铁打的司令,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这点不被窥见的、与悲伤独处的时刻。
过了很久,林铭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只有眼角一丝未散尽的红,泄露了痕迹。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林司令,”李婉如这才轻声开口,将那只水壶又递了过去,
“喝口水吧。”
林铭接过,仰头灌了几口。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也冲淡了些许胸腔的滞涩。
“你妹妹怎么样?”他问,声音依旧沙哑。
“睡了,受了惊吓,但……总算活着。”李婉如看着黑暗中他模糊的轮廓,
“今天……多谢……对不起……”
林铭摇了摇头,望向远处沉沦在墨色里的山峦。
“谢他们。”他低沉地说,
“活着的人,谢死去的人。”
夜更深了。
群山依旧沉默,但在这无言的环绕中,新坟旁悄然立起了简陋的木牌;营地里的火堆燃得更旺了些;而获救的人群里,低低的啜泣声中,也开始夹杂着孩子熟睡的呼吸。
牺牲与生机,痛苦与希望,如同这长夜与必将到来的黎明,死死咬合在一起,无法分离。
林铭挺直脊梁,走回火光能照到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还有太多的人,要带着逝者的名字,从这片黑暗里,走出一条生路来。
他走到那两名接过枪的年轻战士身边,检查了他们的装备,拍了拍他们的肩。
动作很轻,却重逾千斤。
“司令,”其中一名战士声音哽咽,
“我们……一定不负陈哥和孙哥。”
林铭看着剩余的“暗刃”队员。
他年轻而坚定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目光深处,痛的灰烬里,有一点光,终究是压不灭的。
“记住他们,”他说,
“然后,活下去,战斗下去。”
夜色如墨,但火堆的光,顽强地亮着。
林铭望向东方,那里曙光未现,长夜仍深
两股力量在战火中悄然靠近,如同黑暗中最坚韧的微光,照亮彼此前行的道路。
“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林司令?”她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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