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渊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飘荡了很久。
脑子里浑浑噩噩,一会儿是紫袍祭司那白骨般的利指刺向眉心,一会儿是矿洞崩塌的恐怖轰鸣,一会儿又感觉到一股沉重如山的力量从胸口传来,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强烈的刺痛感将他从混沌中强行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客栈房间熟悉的、布满蛛网的房梁。阳光从窗户纸透进来,有些刺眼。
他试着动了一下,瞬间,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额头上、右臂、胸口……没有一处不疼的。尤其是右臂,软塌塌地耷拉着,完全使不上力,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脑子里也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浆糊,又沉又痛,那是精神力透支和煞气侵蚀的后遗症。
“醒了?”旁边传来韩小旗沙哑的声音。
陆承渊艰难地转过头,看到韩小旗靠坐在对面的墙根下,脸色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苍白中透着灰败,左肩包扎的地方隐隐有黑气渗出,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
“大人……您没事吧?”陆承渊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死不了。”韩小旗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你小子命真他娘的大,那样都没死成。”
陆承渊想起昏迷前那石破天惊的一拳,以及最后时刻胸口断剑传来的异动,心有余悸。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摸摸额头的伤口,却发现右臂根本抬不起来。
“别乱动,”韩小旗瞥了他一眼,“你右臂骨头碎成了七八截,老子勉强给你正了正,能不能恢复,恢复成啥样,看你自己的造化。还有你脑袋上那个窟窿,差点就见了阎王。”
陆承渊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个紫袍祭司……”
“矿洞塌了,埋下面了。不死也脱层皮。”韩小旗语气淡漠,“可惜了,没能抓个活的。”
两人一时无话。房间里弥漫着血腥味、药味和劫后余生的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韩小旗才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倒了碗凉水,自己灌了半碗,又端过来递给陆承渊。
“喝点水。我们得尽快离开黑石郡。”
陆承渊用没受伤的左手接过碗,慢慢喝着冰凉的清水,滋润着干得快冒烟的喉咙。“为什么这么急?”
“废话!”韩小旗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咱们闹出这么大动静,矿洞塌了,血莲教的人死了个精光,郡里的差役又不是瞎子聋子!我敢打赌,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家客栈!冯迁那条老狗肯定也收到消息了,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手等着咱们!留在这儿,就是等死!”
陆承渊心中一凛,知道韩小旗说得在理。他们现在两个都是半残废,随便来几个好手就能把他们收拾了。
“那……怎么走?”
韩小旗从怀里摸出那块镇抚司的铁印腰牌,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狠色:“亮牌子,走官道,大摇大摆地回去!”
“啊?”陆承渊愣住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韩小旗冷笑,“冯迁肯定以为我们会偷偷摸摸溜走,或者在黑石郡养伤。我们偏不!就打着镇抚司办案归来的旗号,从官道走!他反而不敢在明面上动我们!除非他想跟整个镇抚司撕破脸!”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路上肯定不太平,但总比留在这里被人瓮中捉鳖强!”
事实证明,韩小旗的判断是对的。
当他亮出镇抚司腰牌,找来客栈伙计,声称要雇佣马车返回神京时,那伙计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去张罗。没过多久,一辆半旧的马车就停在了客栈门口。
韩小旗换上了一身稍微干净点的力士服饰,虽然浑身是伤,但那股子镇抚司的煞气还在,眼神扫过街道上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那些视线立刻缩了回去。
他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陆承渊上了马车,自己则坐在车辕上,亲自驾车。马车骨碌碌地驶出黑石郡,沿着来时的官道,不紧不慢地朝着神京方向行去。
一路上,果然如同韩小旗所料,虽然能感觉到一些暗中窥探的气息,但并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拦截或袭击。镇抚司的招牌,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几天后,当神京那高大巍峨、却又透着森严之气的城墙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无论是车辕上脸色依旧苍白的韩小旗,还是马车里浑身缠满绷带、靠着车厢壁勉强坐着的陆承渊,都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活着回来了。
然而,他们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镇抚司衙门,韩小旗的值房。
冯迁冯同知坐在原本属于韩小旗的位置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他看起来四十多岁年纪,面容白净,保养得极好,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韩小旗和陆承渊站在下首。韩小旗因为伤势,站得有些勉强。陆承渊更是需要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木棍才能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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