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灰蒙蒙的、包裹着崔十四新生灵魂与安子轩濒死身躯的光茧,如同被投入激流的脆弱泡沫,在空间彻底崩塌形成的毁灭风暴中,失去了所有凭依与方向。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无尽的、狂暴的、撕碎一切存在意义的虚无乱流。
这不是寻常的空间裂缝,也不是有坐标的传送通道。这里是法则的坟场,是时空的垃圾场,是连最基本物理规则都失效的绝对混乱之地。光茧之外,是肉眼无法直视的、由纯粹混沌能量构成的飓风,色彩在这里失去意义,只有不断湮灭又重组的扭曲光影,以及能瞬间撕裂仙王神魂的尖锐嘶鸣。
光茧内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濒死状态。
崔十四的灵魂蜷缩在新生之光的核心,那灰蒙蒙的光华如同母体的羊水,滋养着他千疮百孔、几乎燃尽的魂体。第六次濒死带来的灵魂燃烧,在安子轩的“归墟”剑意与墨璃的干预下,被强行扭转了方向,从彻底的寂灭转向了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涅盘重生。
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清醒,而是沉入了一种更深层的、与轮回烙印紧密相连的玄妙状态。他仿佛化身为一个微小的原点,感受着自身灵魂碎片在那灰光中缓慢地修复、重组。每一次细微的愈合,都伴随着源自灵魂本源的剧痛与酥麻,仿佛有无数根最细微的针,在重新编织他存在的经纬。那灰色的毒素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被新生之光强行剥离、压缩,化作一颗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极致危险气息的灰色珠子,悬浮在他灵魂核心的角落,被层层轮回符文封印、镇压。
他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模糊而扭曲,只能隐约感觉到一种无休无止的剧烈颠簸与撕扯,仿佛正乘坐一叶破舟,航行在毁灭的海洋。安子轩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无数个世界,让他新生灵魂深处涌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焦灼与不安。
而安子轩的状态,则远比崔十四更加糟糕。
他静静地躺在光茧中,双目紧闭,面容苍白得如同冰雪雕琢,没有一丝生气。周身那属于北冥上神的清冷气息几乎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生命本源被掏空后的死寂。他体内的元婴已然彻底黯淡,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甚至边缘处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崩解,化作点点冰蓝色的光尘,缓慢溢散。那是道基受损、本源枯竭的可怕迹象。
他的意识沉沦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中。没有梦,没有幻象,只有一种不断下坠、不断被虚无同化的感觉。仿佛他自身的存在,正在被这片时空乱流一点点地抹去,回归最原始的“无”。唯有偶尔,当外界乱流的撕扯达到某个峰值,或者当崔十四那边新生之光出现一丝不稳定的波动时,他那沉寂的识海深处,才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那是他残存意志的本能反应,是对护道承诺的最后执着。
光茧在乱流中身不由己地飘荡、翻滚。时而像是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扭曲变形,灰光剧烈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时而又被抛入一片相对“平静”的涡流,得以喘息片刻,但那平静之下,往往隐藏着更加致命的法则陷阱——局部时间加速,可能让崔十四的新生过程失控;时间倒流,可能让安子轩的伤势回溯到更危险的时刻;空间叠嶂,可能将他们困在永恒的迷宫……
这团微弱的光,成为了这片死寂混沌中,唯一挣扎求存的异数。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时空乱流中,时间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在一次格外猛烈的冲击中,光茧被狠狠甩向一片色彩格外绚烂、却也格外危险的区域。那里悬浮着无数破碎的世界碎片,如同海洋中的冰山,相互碰撞、湮灭。有仙宫崩塌的残垣断壁,有魔域燃烧的焦土,有科技文明遗留的钢铁残骸,甚至还有一些完全无法理解、形态怪异的巨大生物尸骸……
光茧险之又险地擦着一块散发着炽热辐射的星辰核心碎片掠过,灰蒙蒙的光华被灼烧得滋滋作响,黯淡了几分。紧接着,又被卷入了一场两个小世界碎片碰撞产生的能量潮汐之中,如同暴风雨中的树叶,被抛上跌下,随时可能被那毁灭性的力量彻底吞没。
崔十四的新生过程受到了严重干扰,灵魂传来的剧痛让他蜷缩得更紧,那被封印的灰色珠子也隐隐躁动。安子轩溢散的本源光尘速度加快,气息愈发微弱。
就在光茧即将被一道横扫而来的、由纯粹毁灭法则构成的黑色闪电击中时,异变再生!
一直沉寂的、被崔十四贴身收藏的——那枚来自荒古妖界黑石部落萨满赠送的、刻画着奇异图腾的骨哨,毫无征兆地,自行散发出了微弱的、带着蛮荒与祈祷意味的乳白色光辉!
这光辉极其柔和,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与这片混乱时空格格不入的、源自古老信仰的宁静力量。它如同一个小小的避风港,笼罩住光茧,竟然将那毁灭性的黑色闪电稍稍偏折了开去!
同时,骨哨上传来了一道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跨越了无穷时空阻隔的苍老意念:
“祖灵……指引……归……途……”
是萨满的声音!他竟然能通过这枚看似普通的骨哨,在这绝对的混乱中,捕捉到一丝崔十四的气息,并传递来指引!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灯塔。那乳白色的光辉虽然无法完全抵御乱流的侵蚀,却似乎在冥冥中,为这随波逐流的光茧,赋予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指向性的牵引!
光茧不再完全被动地翻滚,而是开始顺着那乳白光辉指引的、一条相对“平缓”的乱流缝隙,向着某个未知的、散发着更加古老与苍茫气息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飘去……
坠入时空乱流,九死一生。但这突如其来的指引,是否意味着,在那混沌的尽头,还存在着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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