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做任何事情,自讨苦吃也罢,随波逐流也罢,谁又何尝不是想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人生如逆旅,芸芸众生都在迷雾中行走,姿态各异,但仰望的是同一轮月亮。
千江有水千江月,一蓑烟雨任平生。
————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山道。
许自修今日不御风,实在怕极了过于热络的弟子,特意挑了一条鲜少有人踏足的小道,不疾不徐的倚着风雨前行。
细雨潇潇声声慢。
雨丝穿过层层叠叠已然泛黄或转红的树叶,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又滴落入路旁积聚的水洼,敲开一圈圈不断扩散又迅速消融的涟漪,最后溅在裸露的泥土小径上,带起星星点点的泥泞。
鞋履边缘已然沾湿,许自修却浑不在意。
就在他转过一处被雨水洗得格外清亮的山石时,脚步微微一顿。
前方,被雨水冲刷得略显浑浊的溪流边,躺着一根木头。
那木头不大,约莫三尺来长,手臂粗细,半截浸在潺潺的溪水里,半截搁在岸边的卵石上。
它通体呈暗沉的青灰色,质地似乎颇为致密,表面有天然形成流畅而奇特的纹路,仿佛被时光与水流反复雕琢过。
它的形状并非寻常的圆木或断枝,自根部到梢头,逐渐收窄,线条笔直而流畅,天然带着一股锐利之意,远远看去,像极了一把未曾开锋的、古朴的细剑。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水边,被秋雨不断地敲打着,仿佛已经躺了无数个春秋,看惯了四季流转,人事代谢。
许自修眼神微动,手指轻轻摩挲伞柄。
秋雨依旧啸秋风,木叶岁岁凋又红。
季清辉十九岁。
许自修十八岁。
虾兵蟹将们,该满六岁了。
随即,许自修唇角轻轻一勾,那点莫名的情绪便化作了云淡风轻的笑意。
没有结印,没有念咒,他只是随意地伸出右手,食指对着那截溪边的木头,极其随意地凌空一勾。
仿佛有无形的手掌轻轻托起。
那根半浸在水中的木头,应手而起。
它缓缓脱离水面和卵石,悬停在离地半尺的空中,滴落的雨水在它周围形成一片朦胧的水汽。
紧接着,许自修手腕轻微地一抖。
“嗖——!”
悬停的木头骤然化作一道模糊的青灰色虚影,如同离弦之箭,又似归巢的雨燕,沿着溪流的方向,朝着下游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在连绵的雨幕中拉出一道短暂而清晰的轨迹。
几乎在同一瞬间,许自修做出了另一个随性的动作。
“啪”的一声轻响,许自修将手中一直撑着的油纸伞干脆利落地收拢。
任由冰凉的秋雨瞬间落在他的发梢,肩头,衣袍之上。
他脚下轻轻一点,本就沾湿的布鞋在泥泞的山道边缘留下一道浅痕。
整个人已如一片被秋风吹起的落叶,又似一道融入雨幕的青烟,身形一晃,便已飘然追出。
眨眼间,他已与木头并驾齐驱。
下一刻,只见他双手悠然负于身后,身形在空中一个极其潇洒写意的转折,双足便已稳稳地踏在了那根飞驰的木头上。
“咚!”
一声闷响,木头受力,微微向水面一沉,荡开一圈更大的涟漪,随即再次稳住。
没有御剑时的凌厉剑光,没有腾云时的仙气缭绕。
只有最原始的木头,承载着一个青衫已被雨水浸透大半的少年。
许自修就那么负手而立,任凭风雨拂面,发丝飞扬。
他脚下的“木剑”仿佛真的拥有了灵性,顺着他心念所指,紧贴着蜿蜒流淌的溪水水面,保持着离水仅有一两寸的微妙距离,沿着山势,顺着河道,朝着下游而去。
哗啦啦——
木头的尾部与前端破开水面,在身后拉出一道长长洁白而喧腾的水幕,这水幕如同一条被无形之力犁开的银练,又似一条追随着木影奔腾的蛟龙,在淅沥的秋雨中显得格外醒目。
许自修仿佛不是在被雨水追赶,而是在驾驭着这场秋雨,这条溪流,以及这一方天地间随性自在的风。
元阳韵道诀,第五层,龙虎交会。
破。
远在观星台,季清辉遥遥望向某个方向。
他复又收回目光。
已经是通天境的少年。
独自闲散独自吟。
丁零冷雨遮天下,惆怅落花卷地来。
————
小筑灯火亮着。
许自修在檐下站定,灵力微转,周身水汽蒸腾,不过片刻,湿透的衣发便已干爽如初。
推门而入。
室内陈设简雅,一灯如豆。
左侧靠窗的软榻上,崔明珠正蜷着身子,像一只慵懒的猫。
她穿着一身舒适的藕荷色家常衣裙,外罩一件薄绒毯子,脚上的软缎绣鞋早已蹬掉了一半,要掉不掉地挂在足尖,随着她无意识的轻轻晃动,一搭一搭地轻点着榻边。
她整个人几乎是半躺半卧,双足悬在榻沿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捧着的一卷厚重典籍上,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小片阴影,一头乌黑的长发尚有几分湿意,几缕发丝调皮地垂落在她白皙的颈侧和书卷之上。
右侧靠墙的木桌旁,姜玉研坐姿端正,面前放着一个精巧的竹编篮子,篮中已有了小半篮鲜红欲滴的茱萸果,她正仔细地将新采的茱萸果上残留的细小枝叶摘去,然后一颗颗放进篮中,动作轻柔而专注,暖黄的灯光映在她沉静的侧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闻声,几乎是同时,两女的视线从书卷和茱萸果上抬起,转向门口。
目光先是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随即快速扫过他全身,从发梢到衣摆,不放过任何细节,最后,两人同步地轻轻抽动了一下鼻翼,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无形的气息。
片刻之后,似乎是“检测”完毕。
崔明珠的视线重新落回书卷,只是原本微微绷起的肩颈线条放松了下来,悬空的脚丫子晃动的幅度似乎更慵懒随意了些。
姜玉研也垂下眼帘,继续手中的活计,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扫描”从未发生。
许自修:“......”
不知从何时起,进门先被扫描鉴定的流程,成了小筑里不成文的规矩。
他默默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温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真的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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