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峰,藏法阁偏殿。
此处并非存放核心功法秘典的重地,而是收录宗门历年律例、条陈、议事纪要、案例汇编以及部分公开舆图、风物志的所在。
殿内空间高阔,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黑檀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排列。
夜已深沉,阁内镶嵌在壁上的长明石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白光,将书架与书案的影子拉得斜长。
白日里偶尔还会有执事或查阅资料的弟子往来,此刻已是万籁俱寂,唯有窗外隐约传来极远处巡山灵兽的低鸣,更衬得阁内落针可闻。
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许自修端坐如松。
他面前摊开着数卷厚重的皮质卷宗,以及数枚记录着海量信息的玉简。
卷宗纸张泛黄,边缘有些微磨损,显然是经常被人翻阅的宗门重要律例集成。玉简则幽幽发光,里面分门别类存储着历年大小案例的简要记录与判决要点。
许自修的目光快速而沉稳地扫过一行行文字,指尖偶尔在卷宗某处或玉简表面轻轻一点,调出关联信息或详细注解。
他的神情专注而冷峻,眉头微锁,仿佛在浩瀚的文字海洋中,搜寻着那可能存在的、细微的“礁石”或“航道”。
他查阅的重点非常明确。
关于“同门相残”不同情节(主动挑衅,防卫过当,护宝,护灵事后态度等)的量刑差异与历史判例。
关于“灵兽,灵禽肇事”的处置原则,尤其是涉及珍稀异种、魂契灵兽时的特殊条款与过往处理方式。
宗门内部关于“长老亲眷(尤其是直系血亲)弟子”涉及严重门规时的潜在惯例或隐性的避讳、考量。
甚至包括了一些关于“外力介入执法流程”、“特殊身份弟子豁免权”等边缘性、争议性条款的记录。
灯光将他挺直的脊背投影在身后的书架上,那影子一动不动,仿佛与这沉寂的阁楼融为一体。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数个时辰,未曾离开,也未曾休息。
直到,偏殿入口处那厚重的木门,被极轻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道纤秀的身影,如同月下清荷,悄无声息地滑入,又轻轻将门掩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来者正是秦箫余。
她显然刚从自己的住所过来,并未身着白日里较为正式的服饰,只穿着一袭素雅的淡青色常服,长发松松挽起,用一根碧玉簪固定,几缕发丝柔顺地垂在颈侧。
她手中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脚步轻缓,径直走向书案。
许自修在她推门的瞬间便已察觉,但他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一枚闪烁着复杂法理图谱的玉简上。
秦箫余走到书案旁,将食盒轻轻放在一旁空闲的矮几上,并未出声打扰。
她先是从食盒上层取出一只青玉小壶和两个同色茶杯,壶中是她来时慢煨的宁神清心茶,茶水温热,散发着清雅的草木香气,有安神静气,缓解精神疲乏之效。
她斟了一杯,放在许自修手边触手可及却又不会碰翻卷宗的地方。
然后,她才在书案另一侧的一张圆凳上悄然坐下,拿起桌上一本被许自修暂时搁置的案例汇编,静静地翻阅起来。
阁内重归寂静,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沙沙声,以及玉简灵力流转时几不可闻的嗡鸣。
茶香袅袅,驱散了部分陈纸的沉闷味道。
时间在书页与光影间悄然流逝。
许自修偶尔会伸手端起那杯温热的清心茶,浅啜一口,目光不曾离开卷宗,那微蹙的眉头,却似乎随着茶香入喉,稍稍舒展了半分。
夜更深了,藏法阁偏殿的灯光,成为玉衡峰夜色中,一个安静而执着的亮点。
许自修的查阅已进入一种近乎“入微”的状态。
他的神识如最精密的刻刀,不再满足于浏览表面文字,开始深入辨析那些条款背后细微的笔触差异、灵力烙印的深浅,乃至不同年代记录载体,兽皮,灵绢,玉简本身残留的时代气息。
他手中正持着一卷名为 《琳琅日月宗门规总纲·裁量篇(定鼎三百二十七年修订版)》*的皮质卷宗。
这一部分,专门阐述对各类违反门规事件进行“定性”与“裁量”时的基本原则。
他的目光,原本快速扫过那些诸如“依情节轻重”、“参酌动机”、“考量后果”等惯常表述。
但当视线落在其中一条总纲性原则时,他的指尖蓦然一顿。
那条原则本身并无稀奇:“凡宗门事端之定性,当以事实为本,以律条为绳,不偏不倚,务求公允。”
引起许自修注意的,是附着在这条原则旁边,以数种不同笔迹、不同灵力烙印留下的批注与修订痕迹。
这些痕迹古老而清晰,显然是在漫长岁月中,由不同时期有权对此总纲提出修订意见的宗门高层留下的“讨论印记”。
他凝神细辨:
最古老的一道批注,笔迹刚劲峭拔,灵力烙印中带着一种开疆拓土般的铁血与决断,署名是——温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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