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秋风今又是。
漫天猩红的枫叶片片旋落,将琳琅日月宗的青石小径染得暖意融融。
季清辉今日一身玄色常服,衣料上暗绣的流云纹在风里若隐若现,袖口随步履轻扬。
他指尖随意捻了片刚飘落的枫叶,叶脉清晰如刻。
去青冥洲的弟子已然返回,说是铩羽而归毫不为过。
轩辕氏素来以霸道闻名,此次更是将“居心叵测”四个字扣得严实,宗门弟子不仅未能达成所愿,反被百般刁难,硬生生受了一肚子窝囊气,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反观另一批奔赴云梦洲北境的弟子,倒是幸不辱命,前后忙碌近半年,斩妖除魔,稳固防线,功劳苦劳皆实打实,如今已然踏上归途,算算脚程,明后日便该回宗复命了。
除去这两件牵动宗门上下的事,季清辉近来倒真算得上“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他本打算去寻许自修闲话几句。
走到半道那处临湖的水榭时,眼角余光瞥见亭中人影,脚步便不由自主顿住了。
水榭临着一汪不算澄澈的湖水,岸边芦苇枯黄,风景实在算不得秀丽,却偏偏站着一对男女,郎才女貌。
两人年岁相仿,身份却悬殊极大。
女子是琳琅日月宗的顶尖炼丹师,更是宗门特聘的首席供奉客卿。
男子则是天璇峰峰主的亲传弟子田豪杰,资质尚可,却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田豪杰此刻满心困惑。
为何这位炼丹师要临时改变路线,来这处水榭,现在终于知道了。
季清辉没有继续前行,反而抬步走进了水榭。
亭中穿月白长裙的女子闻声转头,眉眼如画,神色自若,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好久不见,季清辉。”
季清辉在水榭亭口停步,玄色衣袍随秋风微动,他脸上也挂着浅淡的笑意,“更久不见,就更好了。”
田豪杰闻言,眼中愤然一闪而逝。
他强压下心头火气,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语气恭敬:“见过季师叔。”
季清辉目光掠过他,落在姒语迟身上,开门见山:“又是专程来找我?”
姒语迟眼神复杂,只是轻轻摇头,声音柔和了些许:“不是专程,只是无意间撞见了,便来看看你。”
这话落在田豪杰耳中,更是让他心神俱震,只觉得天崩地裂,一颗道心碎的东一块西一块。
在他眼中,身前这位神女一般的姒语迟,两人看似一步之差,实则云泥之别,他都生不出半点非分之想,而且连郭万钧她都不假以颜色,为何偏偏对季清辉如此刮目相看。
回去他就要杯莫停,不对,是碗莫停。
姒语迟没有转头,声音依旧冷清:“田豪杰,你先回吧。”
田豪杰虽失魂落魄,却不敢有半分违抗,连忙收敛杂乱心思,恭敬应了声“是”,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去。
水榭中只剩两人,秋风穿过亭柱,卷起地上的落叶打转。
姒语迟笑意更深了些,抬步走向季清辉:“随便走走?”
季清辉点点头:“师尊和宗主都以礼相待的人物,弟子不敢丝毫怠慢。”
姒语迟率先走出水榭,有意无意地往小道一侧靠了靠,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季清辉则迈步与她并肩走在另一侧,两人之间隔着半臂距离,不远不近。
脚下的青石路被落叶覆盖,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姒语迟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平淡:“如今什么境界了?”
季清辉言简意赅,指尖的枫叶在掌心轻轻转动:“还未通天。”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天际,眼神深邃如潭,“这个境界有点玄妙,常说阴魂不散,阴阳两隔,这世间,竟真有九幽奈何,只是不知,那些贴在门上的门神,是否都名正言顺。”
姒语迟闻言,眸光微动,没有接话,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我在山头炼丹,修行本无任何问题,却屡屡失败,差点跌境。你说,天下有几位逍遥境的七品丹师,能如此倒霉?”
季清辉手中的枫叶微微一顿,随即扬手丢入风中,红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如果道一声歉,能让姒长老抹去芥蒂,再好不过。”
姒语迟轻声一笑,笑声似有若无,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季清辉不再多言,两人并肩前行,一路沉默。
穿过一片枫树林,走过一个拐角,小道愈发幽静,只有风声相伴。
姒语迟突然开口,语气凝重了些:“季清辉,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人,每次走的稍高一些,越是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只要被某些人看见端倪,杀你之心,只会更加坚决。”
季清辉脸上的笑意不变,反而多了几分温和,他转头看向姒语迟:“你也是某些人?”
姒语迟神色平静,目光直视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什么都没做错,但你本身,就是一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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