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结束已有了半月。
期间,各峰传功堂昼夜灯火不息,讲经论道之声如涓涓细流,汇成道韵的江河,在群山间回荡。
不仅是德高望重的长老,许多以往闭关或云游的真传弟子,甚至几位词牌七子中的其他几位,都纷纷开坛。
许自修的日常自然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往日门可罗雀的藏简阁变的门庭若市,驱使众人前来此地的,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念头——大家都想知道,许自修是不是曾在这浩如烟海的藏简阁中,翻阅过某些不为人知的、磨砺道心的秘典记载。
这股风潮起得悄无声息,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既然许自修能以那般惊世骇俗的方式破障,必是得了前人未曾留意的智慧点拨吧?
这藏简阁,便是最有可能的宝地。
玉衡峰长老哭笑不得,又是欣慰,又是无奈。
欣慰于弟子们求学之心空前高涨,无奈于他们多少有些舍本逐末。
他不得不出言提醒:“道在己心,不在故纸。许自修之道,乃其独有之道,尔等当寻己之道,而非复其旧路。”
只可惜听便听了,藏简阁仍旧人气不减。
无可奈何。
此事禀报过峰主之后,那位常年静修于天池的玉衡峰峰主大人权衡一番,便决定即日起,经阁内除功法要籍外,所有游记杂谈、心得体悟、百家典籍,皆拓印副本移送藏简阁,供弟子自由取阅。
说起来,至今她也并未来得及引见这位弟子。
许自修通过如梦令,于宗门有功,于玉衡峰有荣,这份功劳,她自然不会忽视。
只是这拓印移送典籍的琐碎差事,不知怎的就落到了南宫宇柔肩上。
这几日她忙得脚不点地,既要清点典籍,又要监督拓印,还得安排弟子分类上架。
此刻她正站在藏简阁二层的回廊上,看着楼下摩肩接踵的弟子,忍不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许师弟。”
“南宫师姐,”许自修抱着一摞刚拓印好的玉简从她身旁走过,“你确实监督的挺累的。”
南宫宇柔被他这神出鬼没的出现惊得微微一怔,随即侧身给他让出通道,抱着手臂笑道:“嗯,光是出力可不够。回头你得请我吃顿好的,十珍宴起步,少一道菜都不行。”
许自修闻言脚步不停,倒也不含糊,“行。只要师姐赏光。”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许自修便真正融入了这忙碌的洪流中。
他并非只是做做样子,而是细致地参与到每一个环节。
当发现一些玉简因匆忙归类而摆放得略显杂乱,或是某些冷门区域的标识不够清晰时,他便会停下脚步,重新整理、规划。
待到其他弟子陆续完成任务,行礼告退后,藏简阁渐渐安静下来。
许自修却仍未离开。
昏黄的灵灯下,他独自一人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他沿着高大的书架缓步而行,指尖拂过一枚枚玉简,确认着它们的归处是否妥帖,偶尔抽出一枚,神识扫过内容,确认拓印无误后,再小心翼翼地放回。
细微的尘埃在灯光中飞舞,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
这感觉,就像一位在老宅住惯了的老人,冷不丁被儿女接进了窗明几净的新居。
新房子什么都好,宽敞、亮堂、设施齐全,可老人心里总惦记着旧屋里那被磨得温润的门槛,墙角那处习惯了抬手就能摸到的裂缝,还有院子里那棵依着年份长起来的歪脖子树。
直到月上中天,藏简阁内终于完全按照他的心意变得井然有序,许自修才直起腰背,长长舒了一口气。
环顾四周,类似于“当家做主”的感觉,缓缓地从心底滋生出来。
许自修心满意足,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骨骼发出几声清脆的轻响。
窗外,月色已铺满庭院,清辉如水。
踏着这溶溶月色,他缓步而出,身影在寂静无人的山道上渐渐拉长。
回到坐落在山腰的僻静屋所,篱笆围起的小院里,那鹅卵石垒起的泥地里已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意。
屋内亮着温暖的灯火。
许自修推门而入。
只见姜玉研正坐在厅中的木椅上,显然是刚洗漱完毕,身上只松松穿着一件素色寝衣,手里拿着布巾,正偏着头,细细擦拭着那头湿漉漉的长发。
氤氲的水汽尚未完全散去,萦绕在她周身,柔和着轮廓。
听到开门声,她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望来。
许自修径直走到桌边,提起温在炉子上的灵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如今他已习惯了与姜玉研这般共处一室的生活模式。
他吹了吹茶沫,随口找了个话头:“今天去传功堂,感觉怎么样?”
他问的自然是姜玉研旁听的事。
有季清辉亲自作保,加上他这位新晋“如梦令”的引荐,姜玉研虽无正式名分,却也获得了在玉衡峰传功堂旁听的资格,算是个不记名的弟子。
这对她了解此界修行体系、稳固自身道基,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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