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隐于层云,宿营地的篝火燃成烬色,暗红的火星在湿冷的夜风中明灭,偶有噼啪轻响,坠入腐叶堆里便无声无息。
崔明珠蜷在避风的岩下,青丝覆额,呼吸轻细,赵铁河倚着老松,鼾声沉浑,震得枝桠间的夜露簌簌滴落。
许自修猛地睁眼,神智却仍陷在混沌泥沼。
一缕异香如无形的丝绦,自鼻腔缠入肺腑——非林叶的清苦,非篝火的焦涩,是甜暖中裹着冷冽的奇香,似空谷幽兰凝了霜华,勾得四肢百骸都泛起酥麻的倦怠 。
他像被这香气摄了魂魄,无意识地撑身而起,踏过沾露的枯枝,凉湿的触感穿透衣物,却激不起半分清明。
循着香气深入密林,雾气渐浓,白蒙蒙的水汽濡湿了衣襟,凝成细碎的珠玑,顺着衣摆坠落在地。
耳畔忽闻潺潺水声,抬眼已是涨水的溪流,墨色的溪水泛着月华,冰凉刺骨的水流漫过脚踝时,他打了个寒噤,神智稍醒,却仍被那缕香魂死死牵扯。
蹚过溪流,前方骤然亮起橘红火光,驱散了周遭的雾霭。
乱石滩上,青黑色的岩块围出一方空地,篝火跳跃如灵蛇,舔舐着数块银红相间的妖兽肉。
那肉肌理泛着淡淡灵光,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响,蒸腾的香气比先前浓烈数倍,混着妖兽独有的腥甜,成了勾魂摄魄的馥郁 。
火堆旁围坐五位女子,皆身段窈窕,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妩媚。
她们的衣裙或为水绿烟罗,绣着流光暗纹,或为粉红鲛绡,缀着细碎银饰,唯有一人着月白长裙,领口袖口绣着云纹,是五人中最显端凝的模样,夜风拂过,裙裾翻飞如蝶,银饰叮当,在寂静的夜里漾开清越的声响。
许自修的出现,让女子们齐齐抬眼。
眸中先是诧异,随即漫开猎手戏耍猎物的玩味。
“哟,竟有自投罗网的小郎君?”穿水绿烟罗裙的女子拨弄鬓边碎发,指尖划过唇边,声音娇柔得能滴出蜜来,眼底却无半分温度。
“瞧他脚步虚浮,气息紊乱,怕是被引魂香勾得失了神智。”
粉红鲛绡裙的女子掩唇轻笑,笑声脆如银铃,却裹着刺骨的轻蔑。
这笑声如惊雷乍响,许自修猛然惊醒。
那股甜香骤然变得灼人,脸颊发烫,四肢却阵阵发冷。
目光扫过女子们暴露的肩臂——莹润的肌肤在火光下泛着玉泽,他慌忙垂眸,转身便要遁走。
岂料后背撞上一堵无形的气墙,一股巨力猛然回拽,他瞬间被钉在原地,四肢百骸都动弹不得。
一缕冷香贴得极近,带着梅萼的清冽,穿绛紫纱裙的女子俯身而来,桃花眼含着笑意,鼻尖几乎触到他的脸颊。
她轻嗅片刻,直起身时,唇角勾起冷淡的弧度:“嗯,倒是个元阳未泄的雏儿。可惜境界太低,灵根驳杂,血中灵气稀薄,不足为补。”
她转头望向火堆旁的月白裙女子,语气随意得像丢弃碎石:“杀了?”
那女子斜倚在岩上,手肘撑膝,指尖漫不经心地绕着一缕青丝,眼帘半垂,声音慵懒如月下流泉:“杀了吧,留之无用。”
许自修只觉鼻腔里的香气愈发浓郁,凝成实质般堵在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女子们的对话隔着一层厚重的棉絮,模糊不清,视线渐渐发花,只剩几道窈窕身影在火光中晃动 。
“慢着。”
穿鹅黄短衫的女子跳起身,莲步轻移至他面前,故意晃了晃裙摆,银饰叮当搅得人心烦意乱:“小郎君,你且说说,我们姐妹五人,谁最漂亮?”
许自修眼神呆滞,目光在五人脸上逡巡。
他未留恋水绿裙的娇俏,未驻足粉红裙的明艳,视线最终落在了月白裙女子身上,下意识抬手指去。
火堆旁顿时响起一阵娇声笑闹,唯有月白裙女子依旧垂着眼帘,不为所动。
“小郎君好眼光,我们姐姐自然是最美的。”鹅黄衫女子笑得眉眼弯弯。
许自修却缓缓摇头。
他的眼神仍蒙着水雾,语气却带着本能的执拗与诚实,哑着嗓子道:“你穿得最多。”
笑声戛然而止。
月白裙女子正要抬起的纤手,骤然顿在半空——指尖离他的天灵盖不过寸许,一股凌厉的劲风扫得他额前碎发微微颤动。
她终于睁开眼,眸子是极淡的琥珀色,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直直地看向许自修,错愕中掺着探究。
其他女子也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僵住,显然未料到此番答案。
林间只剩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风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溪水的潺潺声 。
片刻后,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炸开,清越响亮,与先前的敷衍轻笑截然不同,带着真切的愉悦,震得周遭雾气都散了些。
月白裙女子收回手,直起身,绕着动弹不得的许自修缓步踱步。
她的脚步极轻,裙裾扫过碎石,未发出半点声响,目光锐利,伸手摘下他脸上的面具,又覆上:“有意思。旁人见了我姐妹,非垂涎容貌,即觊觎修为,你倒好,不看妍媸,不观身段,偏偏留意谁穿得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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