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息怒……”洛斳与的声音干涩沙哑,“此事……是儿子酒后失德,铸成大错……连累了家族……”他只能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息怒?如何息怒?!”洛书兼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叮当作响,“柳襄王手握重兵,镇守柳州,本就势大!一直和熹贵妃、五皇子紧紧抱成一团,野心昭然若揭!陛下春秋鼎盛,最忌讳的就是外戚坐大、皇子结党!你以为陛下为何要打压柳家?为何要将柳桑锦赐婚给芳华公主?!那是敲打!是警告!更是要将柳家彻底卷入夺嫡漩涡,让他们与所有皇子为敌!”
他喘了口气,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忧虑:“我们洛家,世代清流,虽为丞相,却向来持身中正,不偏不倚,方能在这风口浪尖上得以保全!可如今呢?!因为你!因为你母亲……”他终究还是点破了那层窗户纸,声音带着痛心疾首,“我们被强行绑上了柳家这条眼看就要倾覆的破船!若来日是五皇子登基还好,我们或许还能得个从龙之功,苟延残喘。可万一呢?!万一登基的是二皇子、三皇子、甚至是四皇子呢?!以柳襄王这些年跋扈嚣张、得罪的人,新帝登基,第一个要开刀祭旗的就是柳家!我们洛家作为姻亲,焉能不被牵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告诉我,我们洛家,等得到五皇子登基的那一天吗?!只怕还没等到,就被这滔天巨浪拍得粉身碎骨了!”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大厦将倾的绝望。
洛斳与脸色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他何尝不知其中凶险?只是……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不肯放弃的挣扎:“父亲!事已至此,懊悔无益!柳家……柳家背后还有熹贵妃!五皇子也深得陛下宠爱!未必没有一争之力!我们未必就是死路一条!况且,那事……那事还尚未有最终定论,我们切不可自乱阵脚,授人以柄啊!”他试图抓住熹贵妃和五皇子受宠这根救命稻草。
“父亲,”一直沉默旁听的洛新言也开口了,她上前一步,扶住气得有些发抖的洛书兼,声音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沉稳,眼神却同样凝重,“兄长说得有几分道理。如今木已成舟,我们与柳家已是事实上的姻亲,一损俱损。此时若急于撇清,反而显得心虚,更会彻底得罪柳家和熹贵妃,处境只会更糟。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静观其变。熹贵妃在宫中经营多年,圣眷优渥,五皇子亦是聪慧过人,未必没有转圜之机。”她的话,更多是在安抚父亲,也是为洛家寻找一线生机。
洛斳与连忙附和:“是啊父亲!言言说得对!我们不能过早做决断,更不能在此时流露出任何动摇!唯有稳住,方有一线生机!”他看向妹妹,眼中带着感激。
洛书兼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一个满脸懊悔挣扎,一个强作镇定分析,他满腔的怒火和恐惧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力。他颓然地坐回太师椅,闭上眼,重重地叹息一声。
“你们……你们还不懂陛下的心思啊……”他睁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房梁,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陛下……他是在养蛊啊……看着他的儿子们斗,看着朝臣们站队,看着各方势力互相撕咬消耗……他乐见其成!他需要的是平衡,是没有任何一方能真正威胁到他龙椅的平衡!柳家……太过张扬了,兵权在握,又结连后宫皇子……已经成了陛下眼中最大的那根刺!熹贵妃的宠爱?五皇子的聪慧?在陛下的帝王心术面前,这些都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只怕……陛下要的,就是柳家……彻底覆灭的那一天。”
书房内一片死寂。洛斳与僵在原地,脸色煞白,洛书兼和洛新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金銮殿。
早朝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压抑。天启帝赵光彦高踞龙椅之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捏着一份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户部尚书身上。
“近一个月,”天启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金砖地上,“越冬府连降暴雪,雪深数尺,道路断绝!冻毙灾民已逾数万之众!如此惨绝人寰之灾情,为何直到今日,才呈报到朕的御案之上?!嗯?!”最后一个“嗯”字陡然拔高,带着雷霆震怒!
扑通!户部尚书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陛下息怒!实在是……实在是雪灾太过酷烈,官道尽数被封,驿马难行,信使……信使九死一生才将消息送出越冬府啊!绝非臣等……刻意隐瞒!”他匍匐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雪封道路?!”天启帝猛地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御阶之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纸页四散飞溅!“那现在!消息传过来了!朕的越冬子民在冰天雪地里哀嚎等死!你们!告诉朕!有何良策?!如何让越冬幸存的百姓平安渡过此劫?!说!”
偌大的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文武百官个个垂首敛目,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谁都知道越冬府地处北疆苦寒之地,如今大雪封山,滴水成冰,别说运送物资,就是人走出去都难如登天。这哪里是赈灾?分明是去送死!
工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侍郎……平日里口若悬河的朝堂重臣,此刻都成了锯嘴葫芦。提议拨银?银子怎么运进去?提议派人?派谁去?谁能活着回来?提议开仓放粮?越冬府附近的官仓早已被大雪掩埋,存粮几何都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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