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退出去好一会儿,年世兰仍保持着那个倚靠的姿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青玉茶盏壁。
殿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
那日暖阁里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唇畔的触感……竟比这殿里的熏香还要顽固,丝丝缕缕地往她脑子里钻。
她烦躁地蹙起眉,将茶盏重重搁在几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真是魔怔了!
不过是个有点用处的棋子,不过是一时……一时教学投入,怎的就值得她这般心神不宁?
“颂芝!”
她扬声唤道,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
颂芝应声而入,垂手侍立。
“去,把库房里那罐福建新进贡的蜜渍梅子找出来。”
年世兰吩咐道,语气刻意放得平淡:“本宫近来……口淡。”
颂芝微微一怔。
娘娘向来不喜甜腻,怎的突然想起吃梅子了?但她不敢多问,忙应了声“嗻”,转身去取。
不一会儿,一碟晶莹剔透、裹着蜜糖的梅子便呈了上来。
年世兰拈起一颗,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激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这味道……倒有几分像那日甄嬛眼角将落未落的泪,带着点委屈的酸,又有点勾人的甜。
呸呸呸!年世兰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品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来!
正当她对着碟中梅子出神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祺贵人那特有的、娇滴滴又带着几分尖利的嗓音:
“年嫔娘娘!年嫔娘娘!您可要为嫔妾做主啊!”
话音未落,穿着一身娇艳桃红宫装的祺贵人瓜尔佳氏,便像只花蝴蝶似的扑了进来,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进来便委委屈屈地行了个礼。
年世兰眉头一皱,迅速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那副慵懒中带着冷冽的模样:
“何事这般慌张?成何体统。”
“娘娘!”
祺贵人拿起帕子摁了摁眼角,带着哭腔道:“叶澜依那个不识抬举的!她……她竟敢给嫔妾没脸!今日嫔妾念着她病着,好心去探望,她非但不领情,还阴阳怪气,说……说嫔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嫔妾好歹是贵人,她一个答应,仗着谁竟敢如此嚣张!”
年世兰慢条斯理地又拈起一颗梅子,目光淡淡扫过祺贵人那张写满了“快替我出头”的脸,心中冷笑。
蠢货!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皇后倒是会挑人。
“哦?有这等事?”
年世兰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叶答应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性子左些,也在情理之中。你既知自己是贵人,何必与她一个病人计较?平白失了身份。”
祺贵人没等到预期的附和,反而被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顿时有些傻眼,不甘心道:
“可是娘娘!她那般无礼,分明是没把宫规放在眼里,没把……没把娘娘您和莞妃娘娘放在眼里啊!她这般野性难驯,若是纵容下去,日后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试图将事情拔高到“藐视宫规”和“挑战年世兰权威”的层面。
“够了。”
年世兰打断她,将梅子核轻轻吐在身旁的渣斗里,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后宫和睦最要紧。一点口角之争,也值得你来本宫这里哭天抢地?退下吧,回去抄几卷《女诫》,静静心。”
祺贵人被噎得满脸通红,一肚子挑拨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却又不敢反驳,只得悻悻地行了个礼,嘟着嘴,一脸不情愿地退下了。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年世兰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皇后手下尽是这种货色,也敢来她面前搬弄是非?不过……祺贵人这通闹腾,倒是提醒了她。
叶澜依醒了,这把刀,皇后不会让它生锈,必定会想办法让它见血。而第一个被祭刀的,很可能就是……
甄嬛那个不省心的妹妹,浣碧。
这个念头一起,年世兰心里那点因梅子而起的酸甜,瞬间被一股莫名的烦躁取代。
她既恼恨甄嬛有个如此拖后腿的妹妹,又隐隐担忧这麻烦会最终烧到甄嬛身上。
而此刻的,甄嬛确实心绪不宁。
并非全为浣碧和叶澜依之事,更多是因年世兰那突如其来的、刻意的疏离。
她正对窗出神,槿汐悄步进来,低声道:“小主,方才祺贵人哭哭啼啼地往翊坤宫去了,怕是去告叶答应的状了。”
甄嬛回神,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由她去。年嫔娘娘……自有分寸。”
她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问:“翊坤宫那边……可还有别的动静?”
槿汐何等机灵,立刻明白小主想问什么,低声道:“并无特殊动静。只是听说……年嫔娘娘今日忽然要了碟蜜渍梅子,说是口淡。”
蜜渍梅子?甄嬛微微一怔。年世兰向来不喜甜食……是心里……也觉得滞闷难言,需这酸甜之物来化解么?
这个无端的猜测,让甄嬛心中那点因被冷落而生的怨气,莫名消散了些许,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共鸣感。
原来,那般强势的她,也会有心烦意乱、需要借物排解的时候?
就在这时,殿外小太监通传: “启禀娘娘,端妃娘娘宫里的吉祥姑姑来了,说端妃娘娘得了一本前朝孤本琴谱,知娘娘雅好此道,特遣她送来请您一同品鉴。”
端妃?琴谱?
甄嬛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这恐怕就是年世兰所说的,“借端妃宫中人之口”向叶澜依传递消息的开端!动作竟如此之快!
她迅速收敛心神,对槿汐道:“快请吉祥姑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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