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不亮,我便让老吴头找了块上好的青石,亲手嵌在了“清欢居”的门前。
青石门槛高出地面足足三寸,门楣却被我刻意压低,将将六尺,仅容寻常身量的人躬身而入。
小桃端来早点的碗碟,看着这怪异的门脸,愁得眉头紧锁:“姑娘,您这是做什么?门槛抬这么高,门框又压这么低,这不是明摆着把客人往外推吗?”
我用银勺慢悠悠地搅着碗里的暖玉羹,腾起的雾气模糊了我的眉眼。
“小桃,我们这儿,来的都不是普通人。”我吹了吹勺尖的热气,声音平淡无波,“那些坐着八抬大轿、前呼后拥的贵人们,骨子里都傲得很。想吃我的东西,就得先学会一件事——低头。”
话音刚落,长街尽头的马蹄声骤然踩碎了清晨的静谧。
一队玄甲卫森然列阵,铁甲寒光凛冽,气势如出鞘的利刃,瞬间肃清了整条巷子。
居中的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跨坐着一个身披墨狐裘的男人,身形挺拔如松,即便隔着老远,那股迫人的威压也让人心头发紧。
是夜君离。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玄色金边的靴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径直落在我那块新挂的招牌上,当看清上面龙飞凤舞的“王爷低头才进得来”八个大字时,他那素来冰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没有理会周围惊愕的目光,依旧抬步上前。
百姓们自动分开一条路,大气都不敢出。
可他刚到门口,或许是常年身居高位忘了低头,或许是根本不屑于向这小小的门楣低头,额角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门框的横梁。
“咚”的一声闷响,惊飞了屋檐下打盹的几只麻雀。
蹲在门槛边的阿黄仿佛通人性似的,咧开嘴露出牙,像是在无声嘲笑。
整条街的百姓齐刷刷地屏住了呼吸,连咳嗽声都听不见。
空气凝滞了足足三息,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破了功,瞬间,整条长街爆发出雷鸣般的哄笑声。
夜君离扶着额头,缓缓站直了身子,脸色比他身上的玄甲还要冷。
他盯着我,声音里淬着冰碴:“开门。”
我懒洋洋地躺在院内的藤椅上,隔着门框翻了个白眼,连身都懒得起。
“过了午时,日头偏西,本店只接梦中订单,恕不远送。”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眼神幽深得像一潭寒水。
忽然,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纯金打造的令牌,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
“凭此物,可免排队。”
我眯着眼瞥了一眼,心头微动,那竟是天机阁的最高调令,见此令如见阁主。
但我只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王爷,我这小店规矩大,不收金子,只收真心。您要是真有诚意,不如……跪下来求我?”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笑声戛然而止。
这简直是在秦王那吃人的目光下,用刀尖挑他的逆鳞。
夜君离的脸色瞬间铁青,周身的气压低得仿佛要凝出水来。
他猛地转身,似乎再多待一刻就会忍不住将我这小破店夷为平地。
“殿下!”一个声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正是鼻青脸肿的李小侯爷,“我都趴着钻进去过,您堂堂秦王,差哪儿了?”
角落里,老吴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咳了两声:“王爷息怒。想当年,先帝爷来我这灶台边学艺,也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师父。吃东西嘛,讲究个心甘情愿。”
夜君离的脚步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雨丝不知何时飘落下来,打湿了他名贵的墨狐裘。
他就那么在雨中站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拂袖而去时,他却缓缓转过身,一撩长袍前襟,在万众瞩目之下,屈下了他那从未向任何人弯过的膝盖,弯腰,俯身,极为缓慢地、带着无尽屈辱地,从那低矮的门框下匍匐而入。
那一瞬间,我一直平稳的心跳,漏了沉重的一拍。
但我很快偏过头,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一口,挡住了自己脸上所有的表情。
“抱歉啊,王爷。今天最后一份笑春风饼,刚被狗吃了。”
话音未落,阿黄叼着半块酥脆的饼皮,得意洋洋地从我脚边跑过,还冲着夜君离摇了摇尾巴。
他空着手从门里退了出去,一言未发地跨上马,带着他的人消失在雨幕之中。
但当晚,内务府总管马德全的府邸,却被巡防营围得水泄不通。
那位前几日还叫嚣着要查封我的马公公,因贪墨西域贡品被当场拿下,抄出的赃物里,不多不少,正好有三大箱我那“秘方”中的“禁药”——西域香料。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次日,一道圣旨明发六部:“民间滋味,亦系民心。妄以‘妖术’污良善者,与贼同罪。”
全城哗然。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小桃在我身后轻声问:“姑娘……真是秦王殿下救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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