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凝成,滴在脸上。
阿草一个激灵,从半昏迷的恍惚中惊醒。天还没亮,月牙斜挂,星光稀疏,照得四周荒山像蹲伏的巨兽剪影。寒气透过单薄的衣裳往骨头缝里钻,让她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她猛地坐起——动作牵动全身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气——第一个反应是摸向身边。
陈远还在。躺在厚厚的枯草落叶里,呼吸微弱但平稳,脸色在月光下白得透明,嘴唇干裂起皮。他没醒,像睡着了,只是这睡眠沉得让人心慌。
阿草松了口气,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慌攥住。
现在怎么办?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处背风的洼地,三面是陡坡,一面较为平缓,长满半人高的枯黄蒿草。远处山下,秦邑的灯火依稀可辨,但隔着至少好几里崎岖山路。追兵呢?会不会从那个地底裂口追出来?或者绕路从山上搜下来?
必须离开这里。天一亮,目标就太大了。
可她一个人,怎么带着昏迷的远哥走?
阿草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她先检查陈远的伤势。肋下的伤口包扎还在,但渗出的血已经把布条浸得硬邦邦的。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一点,伤口边缘红肿,好在没有继续流血。她又检查其他地方,额头有磕碰的淤青,手臂和腿上不少擦伤,但都不致命。
致命的是他昏迷不醒,身体冰凉。
阿草把自己的破外衣脱下来,盖在陈远身上。然后开始翻找身上所有能用的东西——从“幽瞳”杀手那里摸来的短剑(两把,她自己的柴刀在滚下山坡时丢了)、一个瘪了一半的皮质水囊(里面还有点水)、几块硬得像石头的杂面饼、火石火绒(湿了大半),还有……那块从古尸身上取下的、冰凉沉重的暗沉薄片。
她拿起薄片,就着月光仔细看。非金非石,颜色像陈年的血痂,边缘不规则,巴掌大小,比想象的重。表面那些扭曲的线条,摸起来有凹凸感,但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把薄片贴在自己额头——没什么感觉。又轻轻贴在陈远额头上。
还是没反应。
阿草有些失望,但还是把薄片小心收好。远哥说过,古老的东西往往有奇异之处,先留着。
当务之急是水和火。
水囊里那点水,只够润润喉咙。阿草看向洼地边缘,那里地势较低,泥土更湿。她拿起一把短剑,跪在地上开始挖。剑不是铲,挖得很慢,手指很快磨破,但她不管,只是埋头刨土。挖了约莫半尺深,坑底开始渗出浑浊的泥水。她等了等,等泥沙沉淀,再用撕下的衣角布条小心过滤,将一点点相对清澈的泥水吸进水囊。
只有小半囊,浑浊,带着浓重的土腥味。但这是活命的水。
然后是火。火石火绒都湿了,她放在怀里捂了一会儿,又对着月光小心地、一点点撕开绒芯,露出里面相对干燥的部分。然后找了些枯草叶和细树枝,用颤抖的手,一下,两下,三下……敲击火石。
火星溅落,熄灭,再溅落。
不知试了多少次,“嗤”的一声轻响,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终于从火绒上跳起!阿草差点哭出来,她像捧着易碎的珍宝,小心地将火苗移到准备好的枯草团里,轻轻吹气。
橘红色的火焰,颤巍巍地,在荒山寒夜里亮了起来。
光明和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驱散部分绝望。阿草赶紧添上稍粗的树枝,火堆稳定下来。她把水囊放在火堆旁稍微加热——不敢烧开,怕蒸发掉宝贵的水分。
做完这些,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胳膊上的伤口又疼又痒,左腿脚踝肿得老高。但她不敢休息。
她挪到陈远身边,先小心地喂他喝了点温水。陈远无意识地吞咽着。然后,她解开他肋下伤口那硬邦邦的布条,用剩下的一点干净布蘸着温水,一点点清洗伤口周围的血污。没有药,她只能把刚才挖坑时找到的几株认识的、有止血作用的草叶放在嘴里嚼烂,敷在伤口上,再用洗净后烤得半干的布条重新包扎。
火光照着陈远平静却苍白的脸。阿草看着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远哥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穿着古怪衣服、说话也古怪的外来人,却懂得那么多,烧陶、做筏、认草药……带着他们一群人在绝境里挣扎出一条生路。
可现在,懂得那么多的远哥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远哥……”阿草小声说,声音哽咽,“你得醒过来啊……我一个人……不行的……”
没有回应。只有火堆噼啪的轻响,和远处夜枭偶尔的啼叫。
阿草抹了把脸,把眼泪憋回去。她拿起一块杂面饼,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嚼。饼硬得硌牙,没什么味道,但她强迫自己咽下去。她需要力气。
一边嚼,她一边警惕地听着四周动静。风声、虫鸣、枯草摩擦……任何异常的声响都可能意味着危险。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东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星辰隐去,月牙也变得苍白。黎明前的寒冷最是刺骨,阿草把火堆拨旺,紧紧挨着陈远,汲取那微薄的暖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