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陈远扯了扯嘴角,转身出门。
他先回了牲口棚。老藤还在昏睡,但脸色好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些。脚上的伤口敷了药粉,青黑色蔓延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但肿胀未消。陈远试了试他的额头,有点低烧,但不算严重。
他咬咬牙,把老藤背起来——这一下牵动肋骨,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跪倒。老藤虽然精瘦,但骨架大,分量不轻。陈远一步一步往外挪,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等他把老藤背到破院子时,天已经过午了。他浑身被汗水浸透,脸色白得像纸,靠在门框上喘了半天气才缓过来。
阿草已经用破瓦罐从外面臭水沟上游(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打了点水,正用布沾湿了给丫妹擦额头降温。丫妹还在昏睡,但似乎舒服了点,呜咽声小了。
陈远把老藤安置在墙角干草堆上,自己瘫坐在破木墩上,感觉身体像散了架。但他不能休息,丫妹的烧还没退,需要草药。
他想起之前在市集上见过的那些卖草药的摊子,还有自己辨识过的“阴地蕨”。退烧的草药……薄荷?柴胡?葛根?这些他只知道名字,没见过实物,更不知道这时代的叫法。
只能去碰运气了。
他休息了片刻,等呼吸平稳些,又起身出门。这次他去了窝棚区边缘一处稍微“繁华”点的土街,那里有几个固定摊位。他没去之前那个卖假药的摊子,找了个看起来老实些的老汉,摊子上摆着些晒干的草根、树皮、叶子。
“老丈,孩子发高烧,有什么能退热的?”陈远问,手里捏着两枚贝币——是吴三给的二十贝里的一部分。
老汉抬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从摊子底下摸出一小捆干草:“柴胡草,煮水喝。再配点葛根,效果好些。”他又拿出几块黑乎乎的根茎,“不过……这葛根是去年的,药力差些。真要管用,得新鲜的,但这时节不好找。”
陈远花了三贝,买了柴胡和葛根。临走前,他瞥见摊子角落有几片干枯的、边缘呈锯齿状的叶子,有点像记忆中薄荷的形态,但不确定。他指着问:“那个呢?”
“那是‘银丹草’,解暑的,退烧效力不如柴胡。”老汉说,“你要的话,加半贝拿走。”
陈远又加了半贝,把那一小把干叶子也买了。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多一种选择总是好的。
回到破院子,阿草已经用捡来的破陶片搭了个简易灶,生了火,正用破瓦罐烧水。陈远把草药给她,告诉她怎么煮。自己则去院子角落,用短剑挖了个浅坑,把从臭水沟打来的水倒进去,用沙土和碎木炭简单过滤——这是野外求生的法子,虽不能完全净化,至少能沉淀些泥沙。
等柴胡葛根水煮好,放温了,阿草一点点喂给丫妹喝。小丫头迷迷糊糊地吞咽,喝了小半碗,又沉沉睡去。
陈远自己也喝了点热水,吃了点硬饼子。他给老藤换了次药,伤口看起来没再恶化,但也没明显好转。吴三说得对,根除难。
傍晚时分,丫妹的额头终于没那么烫了,呼吸也平稳了许多。阿草松了口气,这才想起问矿坑的事。
陈远简单说了,略去了最凶险的部分。阿草听得脸色发白,紧紧抱着丫妹,后怕不已。
“远哥,”她低声说,“咱们……真要在秦邑待下去吗?这里太吓人了……”
“现在走不了。”陈远摇头,“老藤伤重,丫妹病着,外面灯影卫可能还在找我们。秦邑虽然危险,但灯影卫在这里也不敢明目张胆。等老藤伤好些,丫妹病好了,再想办法。”
他其实没说完。吴三说的“互相依存”虽是利用,但也是现实。他们需要秦邑这个暂时的藏身地,需要吴三提供的信息和门路,也需要时间弄清楚灯影卫背后的图谋——那关系到玉板和时痕珏,也关系到他们能不能真正安全。
夜幕降临。阿草抱着丫妹睡在破床上,陈远和老藤挤在墙角干草堆。院子里臭水沟的味道被夜风带进来,熏得人头晕。但比起矿坑里的阴冷和死亡气息,这臭味反而让人感到一丝……活着的真实。
陈远躺在干草上,睁眼看着屋顶破洞外漏进来的几点星光。怀里,玉板和时痕珏贴在一起,温温热热。他想起吴三说的“秩序源温养”,犹豫了一下,将玉板轻轻贴在老藤受伤的脚边。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但过了一会儿,陈远隐约感觉,玉板似乎更温热了一些,而老藤脚上伤口边缘那令人不安的青黑色,似乎……淡了那么一丝丝。
真的有用?
陈远心里一动。如果玉板真能缓慢净化黑水的腐蚀,那老藤的脚或许有救。只是需要时间。
他收回玉板,闭上眼睛。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脑子还在转。明天得去吴三说的那个院墙东角第三块砖下塞石子,约他见面。得打听灯影卫的动静,得想办法弄到更多钱和药,得开始盘算那个“小巫小卜”的摊子……
一件件事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窗外传来远处城墙上的梆子声,戌时了,宵禁开始。
秦邑的夜,冰冷而森严。但在这处臭气熏天的破院子里,三个伤痕累累的大人一个生病的孩子,暂时找到了一处可以喘息的角落。
哪怕这角落,就在危墙之下。
(第13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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