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南区，“徐氏冶铸铺”。
炉火早已熄灭，铺面半掩，透着几分战乱后的萧条。陈远在墨痕的引荐下，见到了此处的负责人——一个脸颊带有烫伤疤痕、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徐厉。
没有寒暄，徐厉直接将一份誊写在粗糙麻布上的情报推到陈远面前。
“查清了。”徐厉声音沙哑，“目前流传最广、煽动性最强的三条谣言：其一，周公旦私藏九鼎，意图篡位；其二，周人欲将殷商遗民尽数贬为奴籍，迁往西陲苦寒之地；其三，武王临终前曾密诏‘三监’，令其制约周公。”
陈远目光扫过，这三条谣言可谓恶毒至极，每一条都精准地刺在周室统治最脆弱、最敏感的神经上，足以让任何心怀异志或恐惧不安的人铤而走险。
“源头呢？”陈远指尖点着麻布。
“指向一个叫‘老葛’的人。”徐厉指向城南方向，“住在污水巷，是个出了名的破落户，平日里靠给人跑腿、贩卖些零碎消息过活。近些时日却突然阔绰起来，酒不离口。几条谣言，最初都是经他之口，在城南市井间流传开的。”
一个市井无赖，突然成了谣言传播的关键节点？背后定然有人操控。
“我们尝试接触过他，”徐厉补充道，眉头紧锁，“但这老葛滑溜得很，口风极严，只说是听来往客商说的。我们的人暗中监视，发现他偶尔会深夜前往城西的废弃祭坛附近，行为鬼祟，但每次跟到附近，就会莫名其妙跟丢，仿佛……仿佛有什么东西干扰了我们的判断。”
认知扭曲！又是这种能力！陈远心中凛然。看来，这个“老葛”要么是被“清道夫”深度控制的棋子，要么他本身就是执行者伪装的！
“废弃祭坛……”陈远沉吟，“具体位置？”
徐厉迅速在桌面上用炭笔画出一幅简易地图，标明了祭坛位置。“先生要亲自去？那里很邪门，我们折损的人手就是在附近失踪的。”
“必须去。”陈远语气坚定。被动等待只会让“清道夫”的阴谋不断发酵，他必须主动出击，揪住这条线的尾巴。“给我一套普通市井衣物，另外，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半个时辰后，一个穿着半旧麻布短打、头上戴着破斗笠、看起来与寻常贩夫走卒无异的陈远，混入了朝歌城南嘈杂的街市。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食物的香气、牲口的腥臊、人群的汗味，以及一种更深层的、如同腐木般的焦虑与不安。玄的被动能量感知如同一个无形的雷达，持续扫描着周围。他能感觉到，那股弥漫全城的、偏向情绪放大的干扰场在这里尤为明显，许多行人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与多疑。
按照徐厉的指引，他穿过几条狭窄污秽的小巷，找到了那条被称为“污水巷”的地方。巷子阴暗潮湿，两旁是低矮破败的土坯房，空气中飘散着垃圾腐烂的酸臭。
他很快锁定了目标——一个蹲在巷口太阳地里，眯着眼睛打盹的干瘦老头，正是“老葛”。他穿着一身还算干净的深色布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腰间挂着一个鼓囊囊的皮钱袋，随着他打盹的动作轻轻晃动。
陈远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如同一个真正的路人，在不远处一个卖劣质陶器的小摊前停下，假装挑选，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定老葛，同时全力催动能量感知。
【目标生命体征正常，能量波动微弱，与普通人类无异。未检测到明显的‘清道夫’同源能量特征。】玄的反馈传来。
要么是老葛伪装得极好，要么他并非核心人物，只是一个被利用的传声筒。
陈远不动声色，付钱买下一个陶罐，状似随意地走到老葛旁边坐下，叹了口气：“唉，这世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老葛眼皮抬了抬，瞥了陈远一眼，没吭声，但眼神里带着市井小民特有的警惕。
“听说没？”陈远压低声音，故作神秘，“西边来的大人们，要把咱们都赶去挖矿呢！”他故意扭曲了那条谣言，试探反应。
老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卖弄：“你这消息都过时了！何止是挖矿？听说啊，那位摄政的周公，连祭祀先祖的鼎都敢私藏，这是要断咱们的根啊！”
他果然上钩了！而且主动提到了更核心的“九鼎”谣言！
陈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恐：“真的？这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老葛似乎很享受这种散布消息带来的掌控感，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朝歌城里还有忠义之士，不会坐视不管的！武庚公子，还有那几位被封为‘监’的王爷，都看着呢！”
他开始将话题引向“三监”和武庚，这正是“清道夫”希望看到的局面！
陈远心中冷笑，脸上却一副恍然大悟又忧心忡忡的样子：“原来还有贵人主持公道！老哥消息真是灵通！”
老葛得意地掂了掂腰间的钱袋，发出钱币碰撞的轻响：“那是，这朝歌城里，就没我老葛不知道的事！”他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行了，该去听曲了。”
听曲？陈远心中一动。一个市井破落户，突然有了听曲的雅兴和财力？
他看着老葛晃晃悠悠离开的背影，没有立刻跟上。在能量感知中，老葛身上依旧没有异常。但他腰间那个鼓囊的钱袋，以及他离开时下意识望向城西废弃祭坛方向的那一眼，都透着诡异。
【目标行进方向：城西。行为模式与日常习惯出现偏差。】玄冷静地分析。
陈远站起身，将斗笠往下拉了拉，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缀了上去。
他没有跟得太近，保持在能量感知的边缘范围。他倒要看看，这个被推在前台的“传声筒”，最终会把他引向何处。
是隐藏在废弃祭坛的“清道夫”据点？
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答案，就在前方那片被夕阳染上血色余晖的城西荒地区域。
---
（第六十二章 完）
喜欢人间监国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人间监国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