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的秋意来得早,漫山遍野的枫树红得像燃烧的火焰,却掩不住山坳里弥漫的肃杀之气。鹰嘴崖一战的硝烟尚未散尽,日军的报复性扫荡便已拉开帷幕。松井的残部与从洛阳调来的两个联队汇合,足有两千余人,带着山炮、掷弹筒,兵分三路朝着伏牛山根据地压来,扬言要“犁平这片藏着抗日分子的山林”。
临时指挥所设在一处隐蔽的溶洞里,洞壁上挂着泛黄的地图,聂明远正俯身用木炭勾勒日军的进攻路线,眉头紧锁。李梅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玉米粥走进来,见他这般模样,便将粥碗放在一旁的石块上,轻声道:“聂师长,各村的民兵都已经动员起来了,青壮劳力带着锄头、砍刀在山口挖战壕,妇女们在后方赶制干粮、包扎伤员,就连孩子们都主动请缨,要去当放哨的小侦察兵。”
聂明远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自偃师机场夜袭战之后,队伍在周边百姓心中的威望越来越高,如今大敌当前,军民同心,倒也多了几分胜算。“日军兵力是我们的十倍,硬拼肯定不行。”他指着地图上的几处隘口,“这三处——野猪岭、一线天、红石峡,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我们把主力分成三队,分别驻守,再让民兵配合,利用滚石、陷阱、地雷层层阻击,消耗日军的有生力量。”
“我带一队守一线天。”李梅毫不犹豫地开口,她的胳膊上还缠着绷带,是前几日战斗留下的伤,却丝毫不影响她眼中的坚定,“一线天是日军进山的必经之路,峡谷最窄处不足三米,正好用炸药封死他们的前路。”
聂明远看着她胳膊上的绷带,眉头皱得更紧:“一线天太危险,日军肯定会集中火力猛攻。你伤还没好,换个人去吧。”
“聂师长,现在是生死关头,哪还分什么伤不伤的。”李梅挺直脊背,语气带着几分执拗,“我熟悉一线天的地形,去年冬天还带着队员在那里躲过日军的搜捕。让我去,最合适。”
她的目光坦荡而执着,聂明远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李梅从不是躲在别人身后的人,她的骨子里,藏着与紫薇一样的坚韧与果敢。沉默片刻,他终是点了点头:“好。但你答应我,不许再像上次那样冲动,凡事以保全自身为先。”
李梅的脸颊微微泛红,心头像是被暖流熨烫过一般,她用力点头:“我记住了。你也要保重,野猪岭那边的日军带着山炮,更凶险。”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交汇间,无需过多言语,便已读懂了彼此心中的牵挂。这牵挂,不再是单方面的暗恋,也不是沉甸甸的愧疚,而是历经生死考验后,愈发清晰的默契与情意。
次日拂晓,日军的进攻如期而至。野猪岭方向率先传来炮声,山炮的轰鸣声震得溶洞顶部簌簌掉土,聂明远带着队伍守在岭上的战壕里,看着日军顶着炮火往上冲,眼神冷冽如冰。待日军冲到离战壕不足五十米时,他一声令下:“打!”
机枪、步枪的火力瞬间交织成一张网,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应声倒地。民兵们则推着早已准备好的巨石,朝着山下猛砸,巨石滚落,砸得日军哭爹喊娘,阵型大乱。
而一线天的战斗,更是惨烈。李梅带着队员守在峡谷两侧的悬崖上,日军的先头部队刚进入峡谷,便被她下令引爆的炸药炸得人仰马翻。峡谷口瞬间被碎石堵死,后面的日军进不来,前面的日军退不出,成了活靶子。
松井气得暴跳如雷,下令用掷弹筒轰击悬崖。炮弹在悬崖上炸开,碎石飞溅,几名队员躲闪不及,当场牺牲。李梅的胳膊被弹片划伤,鲜血浸透了绷带,她却咬着牙,抓起一挺机枪,朝着峡谷里的日军疯狂扫射。
战斗从拂晓持续到黄昏,日军的冲锋一次次被打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根据地的队伍和民兵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伤员源源不断地被抬往后方,溶洞里的临时救护站早已人满为患。
聂明远在野猪岭击退日军的三次冲锋后,终于抽出空来,带着几名战士赶往一线天支援。刚到峡谷口,便看到李梅正扶着一名伤员从悬崖上往下爬,她的胳膊耷拉着,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咬着牙,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
“李梅!”聂明远心头一紧,快步冲上前,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李梅看到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聂师长,你来了……一线天守住了,日军没……没能前进一步。”
话未说完,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聂明远连忙将她打横抱起,她的身体很轻,却带着滚烫的温度。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和渗血的绷带,心中疼惜不已。身后的战士们看着这一幕,都默契地没有说话。这些日子,他们早已看出聂师长和李参谋之间的情意,只盼着这场战争能早日结束,让这对历经磨难的人,能有个好归宿。
将李梅送到救护站后,聂明远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一线天。夜色渐深,日军的进攻暂时停歇,山林里终于恢复了片刻的宁静。聂明远站在峡谷口,望着山下日军营地的点点火光,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的较量,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但他不再迷茫,也不再犹豫。紫薇的身影依旧藏在他心底的角落,那是他对过往的牵挂;而李梅,则陪在他身边,是他对当下的坚守,对未来的期许。
夜深了,救护站里传来李梅平稳的呼吸声。聂明远守在洞口,看着洞外的星空,心中一片澄澈。他想起李梅说过的话,想起百姓们挥舞着锄头、砍刀的身影,想起队员们冲锋陷阵的模样。
这场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斗。只要军民同心,只要他们并肩作战,就没有打不败的敌人,没有等不来的胜利。
黎明将至时,李梅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便看到守在洞口的聂明远。他靠着石壁,睡得很沉,脸上带着疲惫,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像一株永不弯折的青松。
李梅看着他,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她知道,前路漫漫,烽火不息,但只要身边有他,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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