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灯隐书肆的时候,雾才刚开始往上抬。
门一推开,屋子里的空气像是一口久闷的箱子被打开。潮味、墨味、陈纸张的霉味混在一起扑出来,比外面的雾还沉。纸灯罩里的灯光晃了一下,随即稳住,像刚醒来的人打了个呵欠。
“先上楼。”
书册把门关上,“下面留给店主,别吓着其他人。”
新人显然被“别吓着其他人”这句话弄得愣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挂着“灯隐书肆”牌子的门,才意识到这里在某种意义上仍是“公共空间”,不是他们这群不正常人的秘密基地。
楼梯很窄,只能一人通过。铃子走最前,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安抚:“放心,楼上就是我们自家地盘了,不会突然有别的怪东西冒出来……大部分时候。”
“你闭嘴。”
裂纹在后面慢悠悠地说,“你一说话就容易立 flag。”
女孩紧紧抓着楼梯扶手,一步一顿,脚在木梯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随时要踩穿。她还没从水塔那场惊吓里完全回过神,眼睛里还挂着湿意,只是已经不再哭了。
年轻人走在她前面,灯杆已经被他丢在塔下,现在只剩一双空着的手。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掌心,像是在确认某个东西是否存在。
“你们这是……什么组织?”
他终于开口问,“梦境里也有……社团?”
“可以这么理解。”
书册在队尾回答,“只是这个社团不收不会记账的。”
“记账?”
年轻人不解。
“我们管潮痕、管深潮会、管被潮退下来的东西。”
铃子回头补充,“简单讲,就是帮你这种一头撞进来的‘新同学’别死得太快。”
“我们没报名。”
年轻人皱眉,“谁让你们管的?”
“潮水。”
裂纹说。
“守望者。”
书册说。
两人的回答碰在一起,却没有矛盾的意思,只是从不同方向说出了同一个事实。
阁楼门口挂着一条褪色的帘子,上面画着一座灯塔的剪影,线条极简,塔身只两笔,塔光一笔。麦微抬手拨开帘子,一行人鱼贯而入。
屋里布置和之前相同,却因为多了几个人而显得更局促。桌上多了一只铁壶,壶身被擦得发亮,壶嘴蒸汽轻轻冒着,有淡淡的姜味和某种不易分辨的草药味,驱寒用的。
“先喝口。”
铃子立刻扮演起殷勤学长的角色,给两个新人各倒了一杯,“怕辣的话就吹久一点。”
女孩双手接过杯子,小口抿了一点,被辛辣呛得皱眉,却明显暖和了些。年轻人闻了闻,犹豫了一下:“这不是……药吧?”
“放心,真要下药,潮水早在塔底帮你下完了。”
裂纹说,“我们这只管醒着的人。”
年轻人沉默了一瞬,还是喝了一口。
书册在桌边坐下,把那本带回来的旧书放在一旁,重新抽出记录册,翻到新的页面。铅笔头在纸上停住,等待名字。
“先自我介绍。”
他抬眼看向两个新人,“按顺序说:你们现实的名字,醒来的大致过程,还有——你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潮带进来吗?”
这最后一个问题对新人来说总是最难的。
“我叫苏乔。”
女孩反而先说了,声音细,却不再发抖,“高二。最近……考试挺糟糕。那天晚上,就做梦,一直在走路,走着走着,街灯变成了……刚刚那种塔。”
她说着,视线不自觉地往窗外飘。窗外看不见塔,却能看见雾的边缘在远处来回推移,像一条缓慢呼吸的线。
“你觉得自己是因为考试没考好才来的?”
书册问。
苏乔迟疑了一下,点头:“也不全是。就是……那一阵,不太想醒。”
这句话一出口,屋子里空气像凝了一下。
“经典路径。”
铃子低声说,语气不再轻佻,“梦里有灯塔的时候,现实多半……挺黑。”
书册在纸上写下“苏乔”二字,又画了一个极小的符号,像一个倒过来的感叹号。那是他们内部用来标记“主动逃离倾向”的记号。
“你呢?”
他看向年轻人。
“沈垣。”
年轻人报出名字,“研究生。好像是在图书馆睡着了,醒来就在水塔下面了。”
“你平时失眠吗?”
裂纹问。
沈垣想了想:“最近……有一点。”
“只是‘有一点’?”
麦微插话,他的目光比书册犀利得多,“你看起来,不太像只是临时被浪卷来的样子。”
沈垣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你这什么意思?”
“这城很挑人。”
麦微说,“喜欢那种脑子里东西太多,又不肯扔掉的人。你脑袋很吵。”
“你又不在我脑袋里。”
沈垣反驳,却没有太多底气。
林槿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他自己第一次被带进来时,也对类似的质问无计可施。那时候是守望者亲自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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