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自海面推来,带着冷意和咸涩。书店门缝外的脚步声在巷子里消散,像鱼群惊起又沉下。林槿站在书架间,手心还残留着那张写着警句的纸条的温度。纸条的字迹像是用旧墨匆匆写成,每个笔画都带着被潮气腐蚀的毛边。那句不要念旧名一直在脑中回荡,像水波撞击着礁石。
麦微把那本笔记本放入怀中,动作干脆利落。她没有直接回应纸条上的话,而是推了推眼镜边框,目光转向店内的一盏老式台灯。灯光在她的面庞上投出阴影,像剥离出一层不易察觉的神情。她的声音很低,很安静,但每个字都像被刻进了空气。
“灯塔的低语不只是风和机器,它们有自己的节奏。今晚或许会带来另一种声音。”她说话的速度不快。她看向林槿,眼神里有一种评估的味道。那评估并不单纯针对他的出身,更多是针对他眼底那种尚未熄灭的成年焦虑。
林槿想要追问灯塔声里的意义,他的成年理性像本能一样想把一切归类解释,可在麦微的凝视下,语言变得笨拙。夜色里有太多可以解释也太多无法解释的现象,他忽然意识到有些问题不适合当晚回答。于是他只说了一句简短的话,关于不知道如何辨认梦境和现实的界限。
麦微微微侧身,把他引向书店的一扇小窗。窗外的雾更厚了,灯塔的光束时强时弱,像人类呼吸的节律。她把手放在窗台上,指尖轻触那枚他前夜在窗台上看到的金属扣子。扣子静静躺着,表面有细密的锈迹,似乎在述说着很久以前的故事。
“它会回应特定的触碰”麦微说,指尖在扣子上划出一道不深的痕迹。那痕迹反射出大片月光,像在金属上刻下一个短暂的记号。林槿感到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像有细小的波纹从掌心向上扩散。
“有人在用它做信号”她接着说,“不只是这座城的人。那些信号里藏着旧名的轮廓。人们用老物件来做记忆的媒介,物件一旦被触发,记忆就会被召回。”
书店老板从摇椅上慢慢站起,走到柜台后面。他开口声音比之前深了几分。
“有时候记忆被召回是危险的。尤其是在被人故意引导的时候。旧名会像潮水,先是轻轻拍打,随后会把人完全吞没。”他的指节敲击着柜台,敲出一种不安的节奏。老人望着麦微,又望向林槿。
“你要小心你握着的东西。它看似沉默,其实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发出回响。那回响一旦被听见,世界就不会再回到原样。”
林槿转身看向那堆被麻绳缠绕的铜片和地图。他的思绪在一瞬间被拉回到德国公寓里那次争吵,回到莫夏果说的那句我们这样下去还有意义吗。那句话像一根细针,刺入他胸口那处长期隐忍的裂缝。他曾以为可以用工作和沉默修补裂缝,可现在他发现有些裂缝一旦被触碰,愈合的方式不再简单。
“如果旧名被念起,会怎样”他终于问出声,声音有些发颤。
店主沉默了一瞬,像在衡量如何对一个外人开放危险的知识。然后他缓缓开口。
“人会记起他们不该记的事情。那些记忆可能是属于别人的,可能是属于时间的碎片。它们会改变人的决定,有时会让人做出不应有的选择。有的时候,记忆会带来幻象,有的时候,记忆会招来什么应该被遗忘的东西。”
麦微看着屋内的某个角落,目光里有不易察觉的悲悯。
“我家里曾经留下一段被封的记忆”她说,“那段记忆让我的母亲夜里不敢开灯。我们把那段记忆封在一只盒子里,但有人还是念起了。那之后母亲就不再和别人说起那个名字。她说那名字会在梦里把人引走。”
林槿听到这里,胸口像被石块压住。他想到刚才窗台上那枚扣子,想到纸条上那句不要念旧名。他开始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城里传说,而是某种根植于人心的力量。
“那为什么有人要念旧名”他问,想知道动机。动机往往能提供线索,能让危险变得可控。成年人习惯从逻辑和利益出发分析问题。他希望知道是否有人在操纵这些记忆来达成某种目的。
老人缓缓摇头。
“动机有很多。有的人想复仇,有的人想寻找失去的自我,有的人则被那声音引诱,想触碰被禁锢的真相。动机里的复杂度不该妄加评判,需要时间来揭露。时间是这个城最公平的审判者。”
麦微合上手中的笔记本,她把笔记本压在胸口,像握着一件护符。她的肩膀轻轻颤动,像是在抵挡某种突然涌来的寒意。她看向林槿,目光里多了几分试探。
“你在现实里有谁在等你”她突然问,“有人会为你去努力回来吗”
这个问题像被投入静水的一颗石子,激起林槿心里层层的涟漪。他没有立即回答,因为答案里装着太多复杂的东西。莫夏果在他的记忆里有她那双经常拧着的手,有她在厨房里整理盘子时无声的叹息。那些细节像一张薄纸,薄到几乎被忽视,可每一次他想把纸摊平时,总有强烈的风把纸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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