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空气闷得像堵墙。
苏晏站在阴影里,声音砸下来,没半点拖泥带水:“启动‘记忆反写’。”
这不是翻案。
是跟朝廷造的“真事儿”,硬刚到底。
他眼皮没动,心里却翻江倒海。
从这一刻起,退路全断了。
每一步,都得踩在人心缝里,踩在历史的骨头上。
第一步,找物证。
静火僧佝偻着背,推开了百年地窖的门。
“吱呀”一声,尘土簌簌往下掉。
地窖里堆着山似的灰烬,是影塾历年该烧的机密档案——全是这帝国埋起来的秘密。
“要天启七年的。”苏晏盯着灰烬,“哪怕是碎渣。”
静火僧枯瘦的手在灰里扒拉,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他一辈子跟灰烬打交道,指甲缝里嵌满黑垢,磨得发亮。
半天,他捏出几片碳化纸屑,薄得像蝉翼,一碰就碎。
“就这些了。”老人咳嗽两声,声音沙哑。
纸屑送到铜镜姑面前。
她那面古铜镜摆在石台上,镜面蒙着层薄灰,却透着股寒气。
“看好了。”她指尖在镜面上一抹,灰簌簌落下。
镜面忽明忽暗,碎光在上面跳。
那些烧没了的光子,像被喊回来似的,重新凑在一起。
灰烬的影子慢慢变,最后化成了一行行字——《靖国公处置决议书》。
影塾祭酒的朱印,在镜里红得刺眼。
关键那句,像刀子扎过来:“林啸天刚烈难驯,宜树典型。对外称通敌,实则殉国,功不录史,名不入册。”
苏晏抬手,将光影拓印的复本递过去。
接的人是封唇吏。
老吏头发花白,背驼得厉害,一辈子抄的都是影塾见不得光的命令。
他的手,曾是帝国谎言的一部分,稳了几十年。
可此刻,指尖刚碰到纸,就剧烈地抖起来。
纸页晃得厉害,差点掉在地上。
他浑浊的眼盯着“实则殉国不录”,先是发愣,跟着眼里冒光,最后沉下去,全是悲哀。
嘴唇动了又动,没出声。
良久,他猛地抓过毛笔,笔杆都快捏断了。
在纸的空白处,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当年,就是抄这份文件的人。”
不是公文,不是命令。
是一个老人,迟了几十年的忏悔。
地宫里忙着拼历史,归寂婢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
她揣着一卷名录,边缘卷得发毛,褪了色。
瓜洲渡口,烟雨蒙蒙。
雨丝打在她脸上,混着汗,往下淌。
她把名录塞给苏晏,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历届字眠师的记录,谁被洗了记忆,谁没服软。”
苏晏展开名录,纸页哗哗响。
密密麻麻的名字,背后都是断了的人生。
指尖划过一行行,突然顿住。
冯十三姨。
备注就几个字,却像冰锥扎心:“自愿三次记忆剥离。一忘袍泽,二忘血战,三哭喊‘不知忠臣怎么当’,神智崩毁,准离塾。”
苏晏闭了眼。
难怪那老妇人疯疯癫癫,只记得一碗阳春面。
她不是忘了,是被一刀刀剜掉了记忆,连“忠诚”都记不住了。
耳边像响起她的哭喊,撕心裂肺。
他把名录和誓骨残片摆在一起,放在临时搭的祭坛上。
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眼里满是迷茫,又带着点盼头。
“从今天起,”苏晏声音洪亮,字字砸在地上,“被抹掉的名字,被改的功绩,我们替你们记着!”
“你们的祖辈,该刻在石碑上,不是埋在谎言里!”
人群瞬间炸了。
一个白发老者“扑通”跪倒,磕了个响头,嚎啕大哭:“我阿爷是林家军的!他们说他是叛徒,我们家三代抬不起头啊!”
更多人涌上来,有的喊着亲人的名字,有的哭着喊“还我清白”。
积压了几十年的怨气,像洪水破了堤,冲得天地都在晃。
紫禁城深处,谢无眠捏着密报,指节发白。
儒雅的脸拧成一团,眼里满是狰狞。
背叛!
全是背叛!
他没料到苏晏这么快,更没料到归寂婢会反水。
“啪”的一声,他一掌拍在桌案上,茶杯震得跳起来,茶水泼了满桌。
“启动‘终焉钟’!”他吼道,声音都变了调。
终焉钟,影塾的最后保险。
深埋在地宫最底层的青铜巨钟,一敲响,声波就会跟阵法共鸣。
抹掉所有秘密,封死所有出入口,把一切埋在地下。
同归于尽的招。
机关转动,铁链“哗啦”响。
巨大的钟槌被吊起,黑影在石壁上晃,越来越高。
就在要落下的瞬间,停住了。
紧接着,地宫里响起了呐喊。
不是一个人,是九百七十三道嗓子,撞在一起,震得地宫嗡嗡响:“林字旗,倒而不降!”
这是苏晏的后手。
老陈躲在暗处,嘴角抿紧。
他照着父亲留下的工匠密文,在终焉钟核心装了反制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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