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音局的清查令像一张大网,突然收紧,让整个京城都喘不过气。
铁靴踏过青石板的声音,比以往更密集、更沉重。
他们不再只搜书,而是查所有可能藏“声音”的东西。陶器,这个百姓家里最常见的东西,一夜之间成了禁忌。
法令说,家里有陶器的,都要上报。连供奉的瓷观音、陶土地像也不放过。
静音局的人用铁钎当众钻开塑像底座,检查里面是否空心,是否藏了禁字。每钻一次,都像钻在百姓心上。
怨恨在沉默的街巷里蔓延,像地火在地下燃烧,却没人敢说出来。
苏晏站在明尘堂二楼的窗前,看见街角一户人家的观音像被当众砸碎。
一个妇人跪在地上,默默捡着碎片,肩膀不停发抖。
苏晏眼神冰冷,心里却在快速盘算。她知道,压迫越狠,反抗越要找到新方法。
她叫来香婆子,低声交代了几句。
不久,一种叫“家宅平安香”的新香,悄悄出现在各家门口。
香包上写着“驱蚊防疫,护佑安康”,在这个瘟疫横行的年头,显得很实用。
但这香另有玄机。每批香的燃烧速度都不一样,有的烧半个时辰,有的烧快一个时辰。
对普通人来说,这只是香料的差别。但对“幽巷集”的人来说,不同的熄灭时间,就是不同的密信,告诉他们下次在哪里秘密集会。
不仅如此。苏晏还在香灰里掺了白磷粉。
香烧完后,夜风吹过,香炉底会短暂泛起绿光,组成《幽巷集》里的字句。
这光转眼就消失,只有深夜等候、且熟记内容的人才能看懂。
与此同时,鼓眠儿发现了奇怪的事。
他不用再把耳朵贴在地上,因为全城的心跳声已经大得灌满他耳朵。
他发现,每天子时,成千上万颗心会以同样的节奏跳动。
这个节奏,竟和埋在地下的陶埙的震动频率完全一样。
为了抵抗睡意,他整夜敲木鱼,用朱笔在桑皮纸上标记心跳最强的位置。
当最后一笔画完,一张“人心律动图”出现在眼前。图上的红点,正好和陶埙埋藏点对应。
他拿着图冲进苏晏书房,声音沙哑:“苏先生……不是我们在传消息……是这座城,它自己会呼吸了。”
苏晏接过图,手指拂过那些红点,目光深邃。
她终于确定,他们的行动已经影响了全城人的潜意识。
风骨生的反抗更激烈。
他在街上游荡,看到新建的焚书台燃起大火时,眼中的疯狂终于爆发。
他嘶吼着扑向高台,在众人惊愕中掏出一块焦黑的腿骨。骨头上刻满了诗句。
他高举骨头大喊:“你们烧得了纸,烧不掉骨头里的字!”
说完咬破手指,半跪在地,用血在还有余温的灰烬上写《断笔书》。
围观的百姓起初害怕地后退,但看清那些血字后,脸色渐渐坚定。
一个老人弯腰捡起炭条,在另一堆灰上模仿着写。一个,两个,越来越多人加入。
一夜之间,京城十几处焚书台的灰烬上都出现了同样的字。
静音局的人用水冲,用土埋,都弄不干净。
最后他们泼上火油想烧掉。
不料当晚下起大雨,雨水一淋,那些字反而更清晰了,像大地用伤疤刻下的碑文。
“我听见了……一万个人在同一个梦里点香。”在地窖里坐了七天七夜的小秤星突然睁开眼睛。
七天来,全城的脉动都传到了他身上。
苏晏知道,时机到了。她启动“惊蛰计划”。
香婆子把特制的“雨引香”混进官府发的“避瘟散”里。
鼓眠儿坐在钟楼顶,用木鱼敲出特殊节奏,引导全城浅睡的人做同一个梦。光织娘彻夜不眠,测算最佳起风时间。
子夜,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风向转变时,埋在京城的陶埙同时发出低鸣。声波和雨水激发的香气完美共振。
那一夜,无数京城百姓做了同一个梦:一个面容模糊的老人站在大地上,手中光芒汇成被禁的《宪纲》全文。
第二天清晨,紫禁城内一片死寂。太医院院使连滚爬跑跪在殿外,声音发抖:“陛下昨夜惊厥,一直说民不该奴……御案上的香炉炸了!”
禁卫冲进殿,看见皇帝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那尊鎏金香炉碎在地上,香灰组成了四个字——“劳役三年”。
正在汇报的裴十三突然耳朵剧痛。他耳中那两颗用来隔绝声音的银珠突然爆裂,带着血丝滚出来。
他僵在原地,嘴唇不受控制地动起来,唱出一首他从没学过的童谣:“风不语,土唱歌,瞎子听见钟裂了。”
此时,苏晏站在城南的“民不该奴”碑前,看着晨光穿透薄雾。
他望向全城,家家屋顶升起炊烟。那些烟不再只是灰白色,细看都带着特殊的香气,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连呼吸都成了宣言。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皇城内,静音局督办脸色铁青地望着窗外万千道炊烟。
它们像无数沉默的旗帜,飘扬在京城上空。
他浑身发冷,终于明白:他们想扑灭的火种,早已渗入这座城市的每一粒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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