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灰印鉴带着余温,滑进投递匣。
咔嗒一声。
京城的命运齿轮,悄悄转了半格。
次日清晨,民情通政司的布告栏前,挤得水泄不通。
一张《关于“幽火事件”的公开说明》,贴在最显眼处。
是苏晏亲自授意的。
公告上没定罪,只并排画着两幅图。
一幅是太庙祭天坛的地砖纹饰,另一幅是靖国公府的家族徽记。
乍看像双胞胎,细看才发现——是镜像倒置。
公告下方,引了《营造志》的记载,那书早被世人忘光了:“此类纹饰本是镇邪引灵,取上善若水之意。倒置则汇阴聚煞,成招怨招祸之兆。”
没几句话,却炸得人耳朵嗡嗡响。
真正掀翻舆论的,是苏晏的亲笔按语。
笔迹锋锐如刀,刺得人眼睛疼:“有些火烧房子,有些火烧良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头三天还是窃窃私语,转眼就成了席卷全城的风暴。
茶馆里,说书人拍着惊堂木,添油加醋讲“徽记倒反,国公府夜半鬼火”;
巷陌间,主妇们对着自家门楣的福字,都要翻来覆去瞅正反;
更有几位退休老工匠,自发组了“辨纹会”。
揣着拓纸和墨,逐街比对府邸、庙宇的装饰符号。
但凡发现“倒反”“异样”,就记下来,往通政司的投递匣里塞。
一场官方点火、民间自发参与的监督浪潮,就这么浩浩荡荡铺开了。
苏晏站在通政司二楼窗后,看着楼下涌动的人潮。
脸上没半分得意。
他心里门儿清,这只是把地下的矛盾拽到明面上。
真正的对手,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搅乱棋局。
瑶光的马车,在羽林卫护送下,缓缓驶过皇城根。
看似是寻常巡视,车帘后面,藏着刀光剑影。
在一处偏僻的营房旧址,她约见了两位老卒。
当年,他们都参与过太庙救火。
其中一位早已疯癫,蜷缩在墙角。
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污垢,嘴里反复呢喃:“红衣人不让进……火好大……不让进……”
眼神浑浊得像潭死水,整个人困在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没走出来。
另一位躺在简陋木板床上,病得只剩一口气。
气若游丝,眼皮都快抬不起来。
可看到瑶光,他浑浊的眼睛里,竟迸出一丝清明。
老卒挣扎着伸出手,枯瘦如柴,却像铁钳似的,死死抓住瑶光的手。
力道大得惊人:“公主……您……您是从东暖阁抱出来的……”
“将军……将军没死在里面……他是被人……拖走的……”
瑶光浑身一僵,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天灵盖。
她强压着心头的震动,俯身追问:“拖走?被谁拖走?‘红衣人’是谁?”
老卒的呼吸越来越急,胸口剧烈起伏。
生命正从他枯槁的身体里,飞速流逝。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了张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穿……穿礼官袍……戴……戴金丝……熏炉……”
话音未落,他的手一松,头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声息。
瑶光僵在原地,“金丝熏炉”四个字,在脑子里反复炸响。
回到公主府,她立刻屏退所有下人。
独自冲进书房,翻出那本尘封的《宫廷舆服图谱》。
一页页飞快翻过,指尖在“天禋局”章节,猛地停住。
图谱上画得明明白白:
唯有天禋局主祭官,主持重大祭祀或入禁地行法事时,方可佩戴“盘龙绕凤金丝小熏炉”。
那一刻,所有线索都串成了线。
那不是意外走水。
是一场由内而外、精心策划的清除行动。
目标是她的父亲,执行者,竟是执掌国家祭祀、沟通神明的天禋局!
同一时间,陈七循着特制香灰的流向,追到了城北。
一处早已废弃的织坊,藏在巷子深处。
推开门,灰尘呛得人咳嗽。
织坊地下,竟藏着个小型制香工坊。
设备简陋,通风、干燥的布置却极为讲究。
角落里堆着原料配方,精准到毫厘。
一批批半成品香束码得整齐,上面用朱砂标着“壬”“癸”等天干地支。
陈七眼神锐利如鹰,在通风口的暗格里,搜出一本残破账册。
上面记着香料的流向和用途:“癸未批次,供七处信标;燃时须配《招魂引》第三叠。”
陈七的心,猛地一沉。
翻到账册末尾,一行极细的小字,让他瞳孔骤缩:“候旨,若公主忆起,则启‘焚书令’。”
焚书令?
要焚的是什么书?
是记忆?还是人?
陈七越想越头皮发麻,不敢再往下深想。
他果断下令:“把工坊夷为平地,用烈火烧干净!”
火舌舔舐着木梁,浓烟滚滚。
但在织坊一角,陈七故意留下了一个没烧透的香料袋。
袋子看着寻常,内里却藏了枚微型铜哨。
这铜哨构造精巧,只要袋子被移动超过三寸,就会触发机括,发出人耳听不见、却能被特制接收器捕捉的低频鸣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