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尘埃跑,远处的鼓声被揉得稀碎,飘满神京的大街小巷。
通政司地下密室,烛火纹丝不动。
陈七坐在木板前,脸白得像纸,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面前铺着张巨大的京城舆图,红黑丝线牵来扯去,织成一张网。
网心,正是当朝首辅张慎行。
黑线从他身上伸出去,一头连着两位告老的阁老,另一头,拴着太医院那位老医官。
这张图,是陈七熬了好几个通宵拼出来的。
祠堂密谈的录音反复听,人事档案翻烂了好几本,出入记录逐字比对——真相就藏在这些零碎里。
“癸未祭”,名字听着文雅,背后竟藏着这么大的阴影。
陈七指尖泛白,划过医官的名字,指腹蹭过旁边一叠纸。
那是伪造的病历勘验记录。
他心里门儿清,这些人每次聚会,都靠老医官开的“急症入宫”路引,混过宫禁。
手段不算高明,可架着医官的身份,足足瞒了十二年。
陈七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
从怀里摸出三个牛油纸信封,把关系图拓本、录音誊抄稿、病历分析报告分别装进去,用火漆封口。
拇指按下去,印出清晰的纹章。
第一封,送进密档库,设了最高权限。
第二封,托人转交军民共监委员会——那是刚成立的暗线,没人敢小瞧。
第三封,叫来了最可靠的信使:“星夜送到柳玿营中,半道不能出岔子。”
每封信的封皮上,都用密写药水抹了行小字:“我若失联,七日内依次启封。”
这是给苏晏留的后手,也是给自己留的——一条用命赌的活路。
做完这些,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陈七没歇,换上灰扑扑的药童服,腰间挂着腰牌,悄没声地溜进太医院。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巡夜护军脚步重重,他贴着墙根走,身影矮了半截。
他要找那份病历原件,那才是铁证。
太医院的布局,陈七早记在了脑子里。
绕开巡夜的,直奔陈年档案库。
推开门,一股药材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档案纸泛黄发脆,他按线索翻找,很快抽出了十二年前的那个卷宗。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照在纸页上。
陈七低头一看,浑身的血像冻住了。
馆阁体写得工工整整,两个字——苏晏。
就诊日期:永光二十四年四月初一。
他攥着卷宗的手开始抖。
那天,林氏满门葬身火海,神京处处是白幡。
苏晏那时正扒着死人堆求生,怎么可能出现在太医院?
陈七心口一沉,这名字像把钥匙,捅开了一扇更黑的门。
同一片月光下,瑶光宫静得可怕。
永安公主瑶光对着孤灯,面前摊着先帝的遗物。
这些是她求圣上特批的,她想从父亲的字里行间,找出沧澜案的真相。
手指刚碰到《祖训录》的封皮,一张脆生生的纸页就掉了下来。
纸边带着火燎的焦痕,上面的朱批依旧锋利:“沧澜事结,不可再问。然幼女幸存,宜养深宫,勿令知根。”
瑶光浑身一僵,尾椎骨窜起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幸存”两个字,在她舌尖打了个转,又沉进心底。
她从小养在宫中,没人告诉她身世。
难道……她不是旁支宗室的孤女?
是那个传说中,和林府一起烧成灰烬的沧澜林氏幼女?
后半夜,瑶光没合眼。
她独自登上角楼,风刮得裙摆猎猎响。
从怀里摸出一幅画——那是她描了无数遍的角楼图。
又掏出贴身香囊,取出里面的绣帕,帕子也带着焦边。
月华如水,她把画和绣帕拼在一起。
图案严丝合缝的刹那,她忽然眯起眼。
月光斜着照过来,绣帕背面隐隐有墨迹。
瑶光心里一动,摸出显影药水,轻轻抹上去。
几个小字慢慢显出来,纤细却挺括:“火起于东暖阁。”
东暖阁——那是先帝起居、批奏折的地方。
她攥着绣帕的指节发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如果……如果那场火是身边人放的……”
她顿了顿,眼泪砸在绣帕上:“我现在做的,是为家人报仇,还是替凶手圆谎?”
风卷着她的话,消失在夜色里,只剩满心的迷茫和绝望。
瑶光在角楼煎熬时,苏晏的密议刚结束。
昏暗的烛火下,高秉烛、陈七、柳玿三人站着,脸色都绷得紧紧的。
苏晏眼底布满红血丝,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地上:“听好,三级预案,现在就动。”
“高秉烛。”
“在。”高秉烛往前半步,手按在腰间的刀上。
“接管京畿外围巡防营,以防汛演练的名义,把城外三营新军调去禁山要道。”
苏晏指尖敲了敲桌面,“记住,只准进,不准出。”
“明白。”
“陈七。”
陈七抬眼,眼神里带着刚从太医院回来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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