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海和雾混成一片。湿气很重,空气里满是咸腥味。
一艘没挂旗的渔船像道安静的影子,悄悄切开水面,靠向礁石遍布的海岸。
船头站着几个披蓑衣、戴斗笠的人。他们动作稳而有力,一起抬着个长方木箱。
箱子在微光下泛着被海水泡久了的暗色,看着特别沉。
岸边礁石的阴影里,陈七早就等在那儿,几乎和石头融为一体。他没点火把,只是静静等着。
直到船上传来一声模仿海鸟的低鸣,他才用同样的声音回应——这是约好的暗号。
领头的蓑衣人踩着湿滑的岸石走过来,压低声音问:“都齐了?”
陈七看了一眼木箱,点头:“原件、照片、三个活口证人,全在里面。”
蓑衣人不再多说,挥挥手,船上的人就把箱子小心抬下来,放到陈七指定的隐蔽处。
这船是苏晏用旧关系备下的海上退路。
船上不光有那份能掀翻天的鬼契正本,还有这些年的海路分红契,以及三个曾亲手为镇国公府运“特殊货物”的老舵手。
他们是活证据。
为了躲开所有官家水师,船队特意绕道琉球外岛,在风浪里颠簸了近一个月。
回来时,正好赶上京城为“贺礼案”吵得最凶的时候。
苏晏没亲自来接这决定胜负的一招。
他清楚,越到关键时候,自己越要像个局外人。
他早让心腹赵十三在另一处接应,任务只有一个:把这口木箱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礼部旧档库。
那地方以前是沈砚放杂文书的地方,偏,少有人去。
现在柳玿奉命查案,临时征用了那里,挂上了“专案档案临时存放点”的牌子。
苏晏算得很准。
他知道,如果这证据由自己亲手交上去,不管多确凿,都可能被裴元昭反咬一口,说是“构陷忠良、暗中操纵”。
可要是这证据在官方查案过程中被“自然”发现,那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更高明的是,木箱外壁上用特殊油墨仿刻了“户部稽查司暂存”的官印。
这足以骗过查库的小吏,让他们以为只是别的部门转来的旧档案,不会多心。
第二天一早,柳玿因为要核对旧案卷宗,亲自带人打开了旧档库的门。
一眼就看见了这口和周围积灰卷宗格格不入的木箱。
他让人撬开箱盖。
当鬼契正本、一叠叠带王府暗记的分红契,还有三个被捆着但清醒的证人同时出现在眼前时,这位以铁面着称的礼部侍郎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震惊过后,他环顾四周,最后看向那扇透进微光的天窗,喃喃道:“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他完全不知道,真正布下这局的人,早就抽身在外,冷冷看着。
朝会上,柳玿当众出示人证物证时,整个金銮殿死一般寂静。
一个老舵手被带上殿。
他声音发抖,但字字清楚:“小人记得明白,几乎每月十五,镇国公世子都亲自到沧州码头监装。
他身边常跟着个穿紫袍的官,气派很大。”随着供词,柳玿呈上一幅早就备好的画像。
画上的人,眉眼间的阴沉算计,正是当朝吏部侍郎,裴元昭。
另一个证人的话更致命:“那些黑火药,都扮成盐包运出去,换西域好马。对方说了,只要火药,不要金银。”
私运火药,私换战马,这已经不是走私,是通敌谋反!
满殿哗然。
一直坐在龙椅上、神色难测的皇帝,第一次真正动了容。
他眼里的寒意,几乎能把空气冻住。
他没再给任何人辩解的机会,抓起朱笔,在柳玿的奏章上重重批了十二个字:“着专案组彻查到底,无论涉及何人,不得庇护。”
庆王当场跪倒在地,高喊冤枉。
可在那些盖着他王府私印的分红契面前,所有辩解都苍白无力。
他的喊声,像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退朝后,镇国公世子萧景珩怒不可遏,骑马直冲吏部侍郎府。
他一脚踹开书房门,对着裴元昭怒吼:“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把整个庆王党都拖下水了!”
裴元昭却异常冷静。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以为你是拿刀的人?错了,萧景珩。从一开始,你就是挡在我前面的那面盾。”
话音刚落,府外传来整齐沉重的脚步声——那是京营禁军铠甲摩擦的声音。
皇帝的旨意已经到了:所有涉案的勋贵府邸,即刻软禁,人员不得外出。
萧景珩脸色惨白,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刀柄,吼着想冲出去。
“世子!”他身后的老家将死死拉住他,悲声道:“现在不走,还能活命;硬闯,就是谋反,死路一条!”
萧景珩身体僵住了。
他看着门外一道道冰冷的铠甲,感受着那股代表皇权、无可抵抗的力量,许久,松开了手。
那柄陪了他多年的宝刀“当啷”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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