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萧绝指腹触碰到的‘戌’字刻痕,在姜晚心头也埋下了疑问的种子。七天后,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屋檐,姜晚正坐在轮椅上剥一颗毒豌豆。豆子在指尖裂开,汁液没滴下来,她已经听见脚步声了。
不是谢沉舟那种拖泥带水的步子,也不是青雀走路带风的节奏。这是一队人,步伐整齐,落地轻,收脚快,像是怕惊了什么。
她抬眼。
北邙使者带着十张狼皮来了。
为首那人四旬上下,眉骨突出,脸像被风沙削过,一身狼裘裹得严实,却没佩刀。他站在前坪外,双手交叠于腹前,动作恭敬,但站姿挺直,一点不卑微。
姜晚把毒豌豆扔进袖袋,银簪从发间抽出,随手一转,别回鬓角。
“铺开。”她说。
使者挥手,随从上前,将狼皮一张张平摊在石面上。皮毛油亮,筋络清晰,每张都完整无缺,连爪趾缝里的血渍都没清理,透着股野性。
姜晚推动轮椅往前,车轮缓缓碾过青砖接缝,直接到了第一张狼皮前。
阳光斜照。
她取下银簪,尖端轻轻划过狼眼位置。皮毛翻开一角,露出底下缝合的针脚。她动作慢,像是验货,又像是挑刺。
光打在那道缝上。
一抹红纹浮现。
极细,弯折如蛇,藏在真皮层里,若非特定角度,根本看不见。
烛阴纹。
姜晚手指一顿。
她认得这个标记。不是从哪份密报里看的,也不是在哪个死士身上搜到的。是小时候,梦里见过的。
她没说话,继续翻看第二张、第三张……每张狼眼处都有同样的纹路,位置一致,染料相同。
她呼吸变浅。
腰间忽然发烫。
那里贴身挂着一枚狼牙吊坠,自小就戴着,没人知道来历。她右手悄悄摸过去,指尖触到背面那圈扭曲图腾。
和眼前红纹,形状一样。
她闭了下眼。
一股刺痛从骨缝里钻出来,沿着脊背往上爬,蚀骨香的余症被唤醒,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她没抖,只是指节收紧,银簪在掌心压出一道印。
再睁眼时,目光已冷。
她抬头,看向使者。
那人垂着眼,神情不变,但喉结动了一下。
姜晚没动。
萧绝动了。
他一直站在殿门侧,背光而立,谁也没注意他什么时候抬的手。下一瞬,他人已到使者身后,左手掐住对方咽喉,右手一拧,机关锁“咔”一声扣住使者手腕。
金属环咬进皮肉,使者闷哼,被按在廊柱上,脚尖离地。
姜晚看着这一幕,没拦。
萧绝声音低,像砂纸磨过铁器:“浮游岛的船,几时到?”
使者瞳孔猛地收缩。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风刮过前坪,吹起一张狼皮的边角。皮子翻卷,底部露出半截墨迹——是地图的一角,线条歪斜,标着个“戌”字。
姜晚看见了。
她没动声色,只是把银簪收回发间,顺手抚了下轮椅扶手上的凹槽。那里有个暗格,指尖一按,“咔”一声轻响,弹出半寸长的针头,沾了点刚才剥豆子时留下的紫汁。
她不动了。
萧绝也没松手。
使者被压在墙上,呼吸艰难,额角冒汗,但眼神没乱。他盯着萧绝,忽然开口,声音哑:“我……只是送礼的。”
“送礼?”萧绝冷笑,“北邙不产这种狼。你脚底的泥,是东海滩的灰沙。”
使者一僵。
“你走甲板太久,落地重心偏后。”萧绝五指收紧,“说,船上有多少人?带的是什么货?”
“我不知道……”
“不知道?”萧绝另一只手抬起,袖中滑出一把薄刃,抵住对方喉咙,“那你为什么敢在狼眼里缝烛阴纹?”
使者终于慌了。
他眼角抽动,目光扫向姜晚。
姜晚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她看着他,忽然问:“这纹,是谁让你缝的?”
“……”
“是你自己画的,还是有人给的样?”
使者咬牙不答。
姜晚伸手,从袖袋里掏出那颗没挤破的毒豌豆,放在掌心。她轻轻一捏。
“啪。”
汁液溅出,落在狼皮上,顺着红纹蔓延。染料遇紫液,颜色变了,由血红转为深褐,纹路也变了形,显出一个新符号——像一只眼睛,中间竖着一道裂痕。
姜晚盯着那个图案。
她认识。
这是“终焉口”的标记。先帝暗桩密档里提过一次,说那是巫族禁地,活人进去,必疯必死。
她指尖发凉。
萧绝察觉她神色不对,低头看了眼狼皮上的新纹,又看向使者:“你主子,要见的人是不是她?”
使者闭上眼。
“不说?”萧绝手上用力,机关锁收紧,金属环陷进皮肉,血渗出来,“我可以让你在这根柱子上挂三天。”
“等等。”姜晚忽然开口。
她推动轮椅,缓缓靠近。
使者睁开眼,对上她的视线。
姜晚看着他,一字一句:“你送来这些狼皮,不是为了示好。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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