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舟那一锄头砸下去后,泥浆飞溅,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姜晚在棚子里听到外面的动静,手按着陶罐,靠着棚子的柱子,目光却不自觉地朝谢沉舟那边瞟去。她的手指有点抖,但没松开。刚才喂完第一个孩子药,她掐了自己掌心一下,现在那里还有个红印。
青雀蹲在旁边,手里拿着竹筒。“第二批药好了。”她说,“三个孩子都在烧,苗女们不敢喂。”
“拿过来。”姜晚伸手。
青雀把竹筒递过去。姜晚打开盖子闻了一下,点头。“比例没错。让最小的那个先喝,其他人看着。”
“你不怕出事?”青雀问。
“怕。”姜晚说,“但我更怕他们烧坏脑子。”
话刚说完,她咳了一声,抬手擦了下嘴角。指尖没有血,只是凉。
远处堤上,萧绝还在吹骨笛。声音断断续续,有时两声短,有时三声长。姜晚听懂了——右边水位涨了,要加麻袋。
“告诉东边那户,把粮筐往高处搬。”她对青雀说。
青雀应了一声就跑出去。回来时带了个小姑娘,脸通红,嘴唇发干。
“这是阿禾,才五岁。”青雀说,“已经烧了一夜。”
姜晚接过孩子的手腕,脉跳得急。她从陶罐里倒出一点灰白粉末,又挤了些绿汁进去,搅匀。
“这真是药?”阿禾的娘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不是药。”姜晚说,“是毒粉改的。”
女人脸色一变。
“但它能退烧。”姜晚抬头,“你信我,还是信你自己抱着她哭到天亮?”
女人咬牙,点头。
姜晚把竹筒递过去。阿禾娘喂了一小口,孩子呛了一下,吐出来一点。
“再喂。”姜晚说,“慢点。”
半个时辰后,阿禾出了汗,呼吸稳了。她娘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被青雀一把拉起来。
“别谢我。”青雀说,“谢她。”
姜晚没说话,靠着柱子闭了会儿眼。再睁眼时,看见谢沉舟抱着他的木盆从坡下晃上来。
“我来巡河!”他喊。
“你滚。”青雀拎起锄头。
“我是去查水流情况!”谢沉舟往后退,“组织抗洪不能只靠体力,还得有空中侦察!”
“你连水性都不会。”
“我会漂!”
他话音未落,脚下一滑,整个人坐进浅水里。木盆顺流而下,载着他往弯道漂。
“哎!我的船!”谢沉舟大叫,“快救人啊!”
姜晚抬头看堤上。萧绝依旧站着,骨笛离唇,吹出两短音。她立刻明白——暗流要来了。
“青雀!”她喊,“拦住他!”
青雀抄起锄头柄,甩手扔出去。木棍砸在木盆边上,打得盆子打转,撞上岸边石头停下。
谢沉舟爬出来,浑身湿透。“我是去执行任务!”他嚷。
“任务是让你当水漂?”青雀走过去,一脚踹翻木盆,“回去搬沙袋。”
“我都搬十趟了!”
“十一趟。”
谢沉舟嘟囔着往回走,经过姜晚身边时停了一下。“你真厉害。”他说,“那些孩子好多了。”
姜晚看了他一眼。“你不傻的时候还挺像人。”
“我一直很聪明!”谢沉舟挺胸,“就是运气差了点。”
他走了两步,回头:“你要不要也躺会儿?我帮你守着药桶。”
“你守?”姜晚冷笑,“等你把药当茶喝了,全村人都得上吐下泻。”
“我哪有那么蠢!”
“你有。”
青雀走过来,把新配好的药给她看。姜晚检查一遍,点头。“分三批给,每批间隔一个时辰。发烧超过两天的单独记名,我亲自看。”
“你还能撑?”青雀低声问。
“不能也得撑。”姜晚说,“以前没人管我生病,现在有人信我,我就不能倒。”
她摸了摸陶罐底。解毒丸还剩三粒。她没再吃。
天快亮时,雨小了。风还在刮,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压人。
七个孩子里,五个退了烧,两个还在观察。有个小男孩醒来第一句话是:“神仙姐姐在哪?”
青雀听见了,回头笑。“你喊她,她就在。”
男孩指着姜晚的方向。“那个坐着的人?”
“对。”
“她不像神仙。”男孩说,“她脸色好白。”
“神仙也是人。”青雀说,“只不过肯为别人硬撑。”
姜晚听见了,没抬头。她正用指甲在一块竹片上刻字——退烧方配方。刻完递给青雀。
“交给苗寨的妇人。”她说,“以后再有人发烧,照这个做。”
“你不怕他们弄错?”青雀问。
“怕。”姜晚说,“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这时,堤上传来一声长音。萧绝的骨笛停了。
姜晚抬头。他站在那儿没动,一只手扶着轮椅,另一只手垂着。风吹起他湿透的衣角。
他知道药成了。
他不需要过来确认。
青雀蹲下来。“你睡一会儿吧。”她说,“接下来交给我。”
姜晚摇头。“等太阳出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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