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素笺收进袖中,一夜未眠。窗外的月光从西移到东,烛台里的蜡油凝成厚厚一层。天快亮时,她终于站起身,将素笺平铺在案上,指尖抚过‘西华门’三个字,眼中泛起寒光。
姜晚把那张熏香素笺烧成灰烬前,顺手往陶罐里撒了撮金线豌豆粉。火光一闪,粉末微亮如星屑,她吹口气,灰混着粉全落进罐底——这是她和青雀的暗号:若三日内无音讯,便按“沙路”预案走。
她没等天亮就溜了。
西华门外第七岗哨的火还没点,她人已在三百里外的边陲酒肆里,裹着条褪色红披巾,蹲在角落啃羊腿。掌柜说这肉是骆驼商队捎来的,贵得很,一两银子一斤。她呸了一口,骨头差点卡喉咙:“您这哪是羊肉,分明是驴皮炖石头。”
隔壁桌两个穿狐裘的男人听见动静,互使个眼色,压低嗓门继续聊。
“听说了吗?玄枭叛了。”
“谁?”
“千劫楼那个玄枭!带着北境布防图投了北邙,现在满西域都在传。”
“真的假的?我听说千劫楼都悬赏十万两要他脑袋。”
“千真万确!连他惯用的毒针样式都说得一清二楚……啧,据说还跟暴君萧绝翻脸了,血书断义,割袍明志。”
姜晚咬住羊骨的手一顿,嘴角抽了抽。
割袍明志?她上回撕的是萧绝一件旧龙袍当抹布,用来擦灶台油污都没搓干净。
她慢悠悠放下骨头,从袖中摸出一块缺角陶罐碎片,在掌心转了两圈,忽然手腕一抖,碎片“啪”地滑落在地,正巧滚到那两人脚边。
两人低头一看,眼神齐齐一凝。
其中一个弯腰想捡,另一个却猛地踩住,摇头。
完了。
真千劫楼的人见了信物,要么捡走,要么当场捏碎示警。这俩装都不装,直接演哑剧,比菜市场抢白菜还滑稽。
姜晚心里有数了。她拍了拍手,起身拎起包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顿步,抄起桌上那只油腻腻的粗瓷碗,“哐”地砸在地上。
碎片四溅,划破窗纸,也蹭过一人脸颊,顿时渗出血丝。
“再瞎咧咧,”她回头冷笑,“本夫人送你们去喂狼,连骨头渣都不剩。”
说完扬长而去,留下一屋子人瞪眼张嘴,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风沙扑面,她扯紧披巾,快步穿过集市。拐进小巷时,从墙头跃下一只灰猫,嘴里叼着半截竹签。
她接过签子一看,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七”字。
不是西华门那个“七”,是青雀新编的暗记:商道异动,驼铃夜行,向西三里不见官道灯。
她眯眼望了望远处沙丘轮廓,哼了一声:“好家伙,一边造谣说我叛逃,一边偷偷运货出境?演我是吧?”
夜半,沙丘起伏如巨兽脊背。
姜晚趴在背风处,脸上涂了层泥灰混合药粉,既能防风沙,又能避夜视追踪。她掏出随身的小布袋,倒出一小撮金线豌豆粉,轻轻撒在沙地上。
这不是吃的,是她冷宫种毒菜时顺带培育的显迹粉。遇湿反光,哪怕露水打过也能留下淡淡银痕,足够她标记路线不迷路。
前方驼铃轻响,一队商旅正缓缓穿行流沙区。奇怪的是,他们不走平坦官道,专挑松软沙窝,每走一里就有人换面巾,连赶驼的姿势都变了。
领头那人瘦高个儿,左脚微跛,走路时总不自觉扶一下腰。
姜晚瞳孔一缩。
这步态……她在户部库房见过无数次。
那日她查账,户部主事捧着卷宗进来汇报,刚站定就因旧伤发作踉跄了一下,萧绝当时还皱眉说了句:“这人病得蹊跷,三天前还好好的。”
后来通报说他突发急症身亡,棺材当天就烧了,连尸首都未验。
可眼下,那具“尸体”正坐在篝火旁,端着酒囊灌了一口,仰头时月光照脸,顺手摘下面巾擦汗——
火光映出一张蜡黄削瘦的脸,眉毛稀疏,鼻梁有道旧疤。
正是户部主事。
姜晚死死咬住手腕,才没叫出声。
她缓缓蜷缩身体,指尖抠进滚烫沙粒,脑子里飞速转着。
流言说她叛逃,实则是这老小子带着账本跑路;伪造死亡,勾结北邙洗钱,如今又扮商队走私军资。这一套连环局,摆明了是要把她推出去当替罪羊!
更妙的是,只要她一现身追查,立刻就能被扣上“贼喊捉贼”的帽子——你看,玄枭果然来了西域,不是叛逃是什么?
她慢慢松开咬破的手腕,舔了舔血味,冷笑出声。
“挺会玩啊?”
她贴着沙脊匍匐前进,绕到营地外围。借着火堆阴影,看清了那些驼背上的箱子——封口打着户部火漆印,但颜色偏暗,像是重烙过。
她眯眼细看,发现其中一口箱角裂了缝,露出一角布料,竟是边关将士专用的御寒毡毯。
这些东西本该送去雁门关,怎么跑到走私商队手里了?
正思索间,忽听远处传来狼嚎。
商队众人立刻警觉,四下张望。那户部主事猛地抬头望月,习惯性摸向后颈——这个动作让姜晚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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