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眸光微动,片刻后,朝萧绝微微欠身:“陛下,臣妾忽感不适,恐难久留,还望陛下允臣妾先行告退。”
萧绝抬眸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去吧,姜嫔若觉不适,便好生歇着。”
姜晚应下,转身带着青雀离开大殿。待回到住处,她指尖还沾着冬至宴上橘子的微酸汁水,袖口铜钉的棱角硌得腕骨发麻。她没去擦,转身就把那半罐干瘪的毒豌豆倒进石臼里,碾得噼啪作响。
“昨儿在殿上装神弄鬼,今儿就得老老实实当个药童。”她嘀咕着,把银针插进炉火边缘试温,土灶咳了两声,火苗忽地矮下去,药壶底下的汤色顿时一沉。
这破灶跟她的命一样,全靠一口气吊着。
头顶瓦片轻震两下,是千劫楼的例行巡查信号。她眼皮都没抬,顺手把萧绝前几日留下的机关匣推到炉边,用缺角陶罐压住震动口。匣子闷哼一声,不动了。
“再闹,把你拆了当柴烧。”她冲那匣子翻个白眼,“堂堂皇帝送来的玩意儿,净会添乱。”
火势稍稳,她抓起最后一颗干豆,对着光看了看——皱巴巴的,像被谁啃过一口又吐出来。她冷笑:“你当年混进北境军粮里都能让人拉断肠子,如今救个自己人,还能掉链子?”
豆子碾成粉,混入残液,她执银针引热流缓缓注入,药汁由浊转清,泛出一层诡异的青光。她吹了口气,药香里带着点腐甜,正是麻药将成的征兆。
就在这时,榻上传来一声闷哼。
青雀醒了。
他睁着眼,瞳孔散得厉害,嘴里还在念叨:“主子……慈宁宫的人……往您茶里……”
“闭嘴。”姜晚头也不回,“你现在连只蚂蚁都报不了信,先把自己拼回来再说。”
她端着药碗走过去,手腕酸得几乎拿不稳勺子,可还是舀了一小口,吹凉了递过去。青雀本能地张嘴,咽下后呛了一下,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进发际。
“别动。”她用帕子给他擦脸,声音冷得像井水,“你要是敢死在我这儿,我非把你埋在御膳房灶台底下,天天蒸包子垫底。”
青雀喘了几口气,眼神终于聚了起来。他看清眼前人,嘴唇抖了抖,猛地撑起身子就要往下跪。
姜晚一脚踩住他衣角。
“你倒是挺会挑时候。”她把碗搁在床头,“刚活过来就想死?我熬这一锅可不是为了给你收尸用的。”
青雀双膝落空,整个人僵在床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臂,肩头血迹正慢慢晕开,像朵歪歪扭扭的梅花。
“属下无能……连累主子……”他嗓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少来这套。”姜晚拎起药壶往碗里续了半勺,“你要是真觉得亏欠我,就给我好好活着。死算什么本事?活着才是麻烦事——盯人、挖坑、背黑锅,哪样不得靠你还?”
青雀怔住。
“你以为我养你是让你躺这儿谢恩的?”她冷笑,“我要的是一个能半夜爬起来替我埋尸体的活人,不是一座哭坟的碑。”
话音未落,外头风猛地撞窗,油灯“噗”地灭了。屋里只剩药炉余烬映出两人影子,一坐一跪,像是庙里供着的古怪神像。
黑暗中,姜晚听见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
青雀重重磕下头去,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娘娘大恩,青雀愿以死相报。”
姜晚没动。
片刻后,她俯身,一把抓住他肩膀,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你若真想谢我,就给我活着。”她声音不高,却像刀刮过瓦片,“死太容易了。活下来,替我数清楚宫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才算本事。”
她说完松手,转身走向炉边,添了把柴。火光跃起,照亮墙上挂着的陶罐——里面静静躺着一颗完整的毒豌豆,像是最后的底牌,也像一颗没爆的雷。
青雀跪在地上,没再说话。他摸了摸肩头渗血的伤口,忽然咧了咧嘴,笑了一声,沙哑得不像人声。
“那属下……就多活几天。”
姜晚正要回嘴,忽然手指一蜷。
袖中指尖传来一阵细微抽搐,像是有虫子顺着血脉往上爬。她不动声色地握紧拳,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了些。
她低头看炉中药汁,已凝成琥珀色,表面浮着一层薄雾般的紫气。
“成了。”她自语,“够你再撑三天。”
她舀起一勺,吹了吹,递给青雀。
青雀接过碗,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成一团:“苦得像是嚼了十张悔过书。”
“嫌苦?”姜晚挑眉,“那你刚才那一头磕得还挺响,不如再磕两下,我把药钱省了。”
青雀咧嘴笑了,这次总算有点人样。
“属下这就去把昨夜埋错的三具尸体重新标个记号。”他一边咳嗽一边说,“免得下次主子要用的时候,挖出来全是别人的。”
“行啊。”姜晚靠在墙边,揉了揉发僵的腰,“顺便把东墙根那棵枯树刨了,我瞧着风水不好,容易招阴差。”
“得令。”青雀作势要起身,结果腿一软,又跌回去。
姜晚瞥他一眼:“你就在这儿躺着,别光嘴上利索。”
外头风渐歇,天边透出点灰白。冷宫檐角结的冰溜子“咔”地断了一根,砸在石阶上,裂成三截。
姜晚望着那碎片,忽然问:“我记得你以前最怕冷,现在怎么不怕了?”
青雀一愣:“回主子,属下早年冻坏了腿,大夫说血流得慢,反倒不怕寒。”
姜晚点点头,没再问。
她只是记得,昨夜她在殿上剥橘子时,指尖也是这么突然一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血里扎了根,正悄悄发芽。
她不动声色地把左手藏进袖中,右手端起药壶,往炉膛深处倒了最后一滴残液。
火光猛地跳了一下,映得她眼底闪过一丝金线,转瞬即逝。
屋内安静下来。
青雀靠在榻上,呼吸渐渐平稳。他忽然低声说:“主子,您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人伤您分毫。”
姜晚站在炉边,没有回头。
她只抬起右手,轻轻抚过陶罐边缘,指尖停在那颗未用的毒豌豆上。
然后,缓缓收紧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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