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陶罐在她手中依旧带着微微余温,仿佛上一刻的烫意还未完全消散。
姜晚指尖还沾着灶膛的灰,陶罐底那道翘起的缝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正要撬,忽听得院外脚步声整齐逼近,只得迅速将罐子塞回灰堆,顺手抹了把炭灰涂脸,躺回草席闭眼装睡。
禁军校尉推门进来时,她哼唧两声,嘟囔着炸藕盒的梦话蒙混过关。人一走,她立刻翻身坐起,从灶膛掏出陶罐,指甲刚抵进缝隙,窗外一道影子掠过——快得像猫踩瓦。
她没追,只把罐攥紧了。罐身微烫,像是刚被人捂过。
一个时辰后,慈宁宫宴席已备。
姜晚被小太监扶着去赴宴,披着件旧宫绸,袖口磨得发毛。慈宁宫内灯火通明,丝竹声隐隐传来,宫人们穿梭其中,忙而不乱。姜晚跟在小太监身后,眼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太后赐座在末席,左右全是眼生面孔,笑得比哭还难看。
酒过三巡,司礼女官捧来一只青瓷壶,倒出琥珀色酒液,香气扑鼻。可姜晚鼻尖一动,闻出一丝腥甜——和陶片上验出的蛊毒气味如出一辙。
她心头一紧,面上不动。
果然,太后的声音悠悠响起:“才人新晋,当敬陛下一杯。”
姜晚低头应是,起身离席。走到殿中,忽然脚下一软,扶住额头,嗓音发颤:“头……好晕……”
话没说完,整个人歪向软垫,呼吸放缓,脉搏压弱,正是暗桩训练里的“三息闭气法”。当年先帝驾崩那夜,她就是靠这招从乱军中脱身。
满堂哗然。
太后眯眼:“装的吧?”
女官上前探查,手直往她衣襟里伸。姜晚颈后痒粉囊轻轻一捻,粉末随呼吸飘出。
女官猛地连打三个喷嚏,涕泪横流,退后两步直擦鼻子。
“晦气!”太后皱眉,“拖下去洗鼻子!”
混乱间,一道身影悄然靠近,是青雀混在杂役里,借添汤之机,飞快将一枚蜜饯塞进她袖口。
姜晚闭眼不动,指尖却已摸到蜜饯纸——薄如蝉翼,内里压着细线般的字条。
她心口一跳。
拆开一看,四字清晰:子时御花园。
笔迹陌生又熟稔,像极了某个总爱半夜翻窗的人。
但她不敢信。
那人明明最讨厌御花园,嫌花粉脏。
宴散后,姜晚由宫婢搀扶回冷宫,实则一路清醒。此时天色渐暗,宫道上宫灯次第亮起,巡逻的禁军也开始换岗,主道渐渐被封禁起来。
她冷笑一声,拐进废弃水渠,沿着青雀早挖好的暗洞钻回偏院。落地时掌心仍死死攥着那张字条。
刚站稳,窗棂“咔”地轻响。
黑影跃入,戴青铜傩面,脚步却故意放重。
他二话不说,扔来一包蜜饯:“少吃之前的,过期了。”
姜晚接过,包装崭新,油纸还带着温热。她掂了掂,抬头:“陛下管得真宽。”
萧绝不答,目光扫过她袖口沾的灰,又落在她指节发白的手上。
“装晕挺像。”他淡淡道,“就是打喷嚏那段多余。”
“那是意外。”姜晚扬眉,“谁让太后派个鼻炎女官来搜身。”
“她是你三年前亲手调教出来的。”萧绝嗤笑,“现在倒嫌人家病秧子。”
姜晚一愣:“你还记得这些?”
“你干的每件蠢事,朕都记着。”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住,“子时不归,别怪朕不救。”
“等等。”她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我装晕?”
萧绝回头,面具下目光幽深:“因为你喘气节奏错了——平时三吸一呼,刚才五吸一停。再聪明的刺客也改不了本能。”
姜晚怔住。
他翻身上墙,黑袍一荡,消失在檐角。
她低头看着手中两包蜜饯——一旧一新,一冷一热。
旧的来自青雀,纸皱了,蜜饯硬了;新的来自眼前这位,油纸光滑,还带着体温。
她剥开一颗,塞进嘴里。
甜得发腻。
但这次,她没觉得齁。
冷宫风大,吹得残叶打旋。姜晚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御花园方向。
子时未至,月已偏西。
她摸出陶罐,轻轻敲了敲底部。
空的。
可上次火烤之后,接缝分明翘了起来。
她盯着那道缝,忽然想起什么。
翻出地脉图,朱砂标出的热源点中,有一处就在御花园假山底下。
而假山,正是当年先帝藏密诏的地方。
她嘴角微扬。
这时,远处传来更鼓。
三响。
还差一响。
她将蜜饯包揣进怀里,顺手从灶台抓了把石灰粉塞进袖袋——防身用。
刚要动身,院门“吱呀”推开。
一个老太监提着灯笼,颤巍巍道:“才人,御花园今晚……蛇多,您要是去赏月,得带雄黄。”
姜晚挑眉:“谁让你来的?”
老太监不答,放下灯笼就走,背影佝偻。
灯笼光映在地上,照出一行湿泥脚印——从小路尽头来,却没回去的痕迹。
姜晚蹲下身,指尖蘸了点泥,搓了搓。
不是雨水。
是汗。
有人刚来过,站在这儿等她反应。
她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拎起灯笼。
火光晃了一下。
她忽然发现,灯笼纸上有个小孔,穿了根几乎看不见的丝线,连向院外树梢。
她顺着线望去。
树杈上挂着个东西——
是半块缺角陶罐。
和她那个一模一样。
姜晚冷笑。
这是警告,还是引路?
她没剪断线,也没取下罐子。
只提着灯笼,一步步走向冷宫后墙。
墙根有块松动的砖,她一脚踹开,露出地道入口。
爬进去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半块陶罐在风中轻轻摇晃,像钟摆。
计时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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