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长安城年味愈浓,各坊里爆竹声零星响起,孩童们追逐嬉闹,空气中弥漫着油脂和米糕的香气。然而,在这看似祥和的表象之下,几股看不见的暗流,正以叶青玄为核心,悄然汇聚、碰撞。
蓝田县公府,书房。
炭火盆噼啪作响,驱散了屋外的寒意。叶青玄披着一件厚厚的貂裘,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但精神已然恢复大半。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厚厚一叠卷宗,既有来自不良人各地密探的汇总,也有百骑司抄送的部分边关军情,还有《大唐民报》编辑部送来的近期舆情简报。
阿蛮侍立一旁,低声汇报着:
“……陇右屠部案的联合勘查使团已抵达现场,初步验看,确认袭击者使用多种制式兵器,部分箭镞形制非中原常见,亦非吐蕃、突厥制式。现场血字经数名通译辨认,确系一种变体希腊字母,拼写含义模糊,似为‘渎神者之罚’或‘海潮将至’。幸存三人口供一致,称袭击者沉默寡言,行动迅捷如鬼魅,其中有人穿着‘宽大不合身的皮袄’,内里似乎还有别的袍服。”
“宽大皮袄……”叶青玄手指轻敲桌面,“是为了掩盖其本来装束,适应寒冬气候。看来,他们并非长期活动于陇右的本地势力,而是外来的执行小队。能如此精准找到目标,并迅速撤离,必有内应或预先详细侦察。廓州方向,可查到近期有可疑商队或旅人经过?”
“正在排查,目前尚无明确线索。不过,张守珪将军报称,在遇袭部落西南方向约五十里一处废弃烽燧,发现少量新鲜马粪和踩踏痕迹,时间与袭击案大致吻合,但痕迹很快消失在戈壁中,难以追踪。”
叶青玄点点头,这在意料之中。对手行事老辣,不会留下明显尾巴。
“东南海疆呢?登州水师可有新消息?”
“登州来报,新式‘巡海快船’已下水六艘,水手正在加紧操练。沿海各州县加强巡查后,不明船只窥探事件减少,但并未绝迹。另外……”阿蛮迟疑了一下,“登州刺史密报,在清查王珪逆产时,于其一处隐秘别业的地下室,发现了一些未及销毁的信件残片和账目碎片,其中夹杂着几个粟特文和希腊文单词,还有一枚……与公爷带回那枚样式相近、但材质略异的‘海浪三叉戟’纹样的铜扣。”
“哦?”叶青玄眼神一凝,“残片内容?”
“破碎不堪,难以连缀成文。但依稀可辨有‘香料’、‘船只’、‘火炮’(此词写法古怪)、‘圣仆’等字样。账目则似乎记录了数笔经海路运往‘南天竺’或‘狮子国’(斯里兰卡)方向的大宗款项和货物清单,其中一项标注为‘蓝焰石’。”
南天竺?狮子国?蓝焰石海运?
叶青玄脑中迅速将这些碎片拼凑。王珪果然与“海神会”有勾结,而且很可能负责的是东南海路方面的资金或物资转运。蓝焰石需要海运,说明其产地可能不在东南沿海,而是需要从更遥远的地方(比如西域?)运来,再通过海路分散?而“火炮”一词的出现,更是证实了对方在火器应用上的进度,可能比预想的更快。
“继续追查王珪残余势力的资金往来和海外联系,尤其是与南海诸国、天竺、乃至大食(阿拉伯)方向的商路。”叶青玄指示,“告诉登州刺史,那些残片和铜扣,秘密送来长安。另外,让水师多加留意,是否有形制特殊、不类商船的大型船只,在远海游弋。”
“是。”阿蛮记下。
“长安城内呢?关陇那些人,还有那几家粮商,最近可还安分?”叶青玄问起另一条线。
“表面上安分了许多。‘乐善榜’之后,他们门前的流民少了,铺子也重新开了,米价也稳住了。不过,据我们的人观察,几家关陇核心府邸,最近访客依然不少,多是族中子弟、门生故吏,宴饮聚会频繁。那几家粮商的东主,最近与几位宗室王爷(如汉王李元昌、荆王李元景)府上的管事,走动似乎密切了些。”阿蛮汇报,“另外,市井间开始流传一些新的闲话,说叶公爷您……西行遇险,是行事过于酷烈,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势力,才引来边关报复,连累了羌人部落。”
叶青玄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果然,舆论反扑来了。将屠部惨案的责任,隐隐扣到他的头上,说他“惹祸招灾”。这手段,比之前直接攻击新政要高明些,也更恶毒。
“可有查到流言源头?”
“有几个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和闲汉在散播,追查下去,线索指向几个与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在长安的旁支有些关系的文人,但暂无直接证据。”
“文人?”叶青玄若有所思。关陇集团以武力立身,但舆论操控,往往需要借助山东士族的文化影响力。看来,关陇残余与部分对新政不满的山东士族,在压力下有合流的趋势。
“不必急于掐灭流言,那样反而显得心虚。”叶青玄吩咐,“让《大唐民报》编辑部,准备几篇稿子。一篇,回顾贞观以来陛下抚慰边民、各族归附的仁政,列举实例,强调朝廷对义从部落一贯的优抚政策。一篇,以客观笔法,简述此番屠部惨案,强调贼人手段之残忍、用心之险恶,呼吁朝廷严查,以慰亡魂,以安边民。再一篇……”他顿了顿,“可以找些边军老卒或熟知陇右地理的文人,写点回忆或分析文章,探讨边境防御漏洞及改进之道,将舆论焦点从‘谁招惹了谁’,引向‘如何加强边防、保护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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