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门外的风波,并未随着血腥味的散去而平息,反而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长安城的权力阶层中持续扩散,引发了更为微妙和复杂的连锁反应。
几日后的常朝之上,气氛便显得格外凝重。当例行公事的奏对接近尾声时,一位素以清流自居、与山东士族往来密切的御史大夫,手持玉笏,趋步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义正辞严的气势,“臣要弹劾‘不良人’统领,不良帅!”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于此人身上,又小心翼翼地扫向御座上面无表情的李世民,以及站在文官队列中,眼观鼻、鼻观心的叶青玄。
“讲。”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陛下!”御史大夫昂首道,“不良人设立之初,本为肃奸缉恶,安定民心。然如今,其权柄日重,行事愈发酷烈!安化门外,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戮数十人,血流成河,百姓惊惧!此等行径,与匪类何异?更兼其统领不良帅,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行事乖张,不受律法约束。长此以往,臣恐此辈恃宠而骄,渐成国中之国,祸乱朝纲!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裁撤不良人,或至少将其纳入御史台、刑部监管,不可再使其无法无天!”
他这番话,引经据典,句句指向“礼法”、“规制”,顿时引来了不少保守派和与世家关系密切的官员附和。
“臣附议!”
“陛下,不良人权柄过重,确需加以约束!”
“当街杀戮,有伤陛下仁德之名啊!”
朝堂之上,响起一片议论之声。侯君集站在武将队列里,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虽觉得那御史大夫有些夸大其词,但不良帅当日的做派,也确实……够嚣张。他张了张嘴,想替不良帅分辨两句,却一时不知如何说起,毕竟那场面,他也觉得有点过于刺激了。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清晰的声音响起,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陛下,臣以为,王御史此言,有失偏颇。”
众人循声望去,出列者正是叶青玄。他神色平静,对着御座躬身一礼,然后转向那位王御史,语气平和却不失力量:
“王御史可知,安化门外所诛者,是何等人?”
不等王御史回答,叶青玄便继续道:“乃是数十名手持利刃、训练有素、意图劫杀朝廷重犯的死士!若当日被其得逞,重要人犯被杀,线索中断,背后更大的阴谋无法揭露,届时,危害的将是整个大唐的安宁!不良帅当机立断,以雷霆手段歼敌护犯,何错之有?难道要等歹人逞凶,酿成大祸,才算是合乎‘礼法’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附议的官员,缓缓道:“至于所谓‘藏头露尾’、‘不受约束’……陛下,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不良人所行之事,多涉阴私诡谲,若其首领身份暴露,不仅自身危如累卵,更会牵连家人,如何能放手施为?陛下圣明烛照,不良人之一举一动,皆在陛下掌控之中,何来‘国中之国’一说?王御史此言,莫非是在质疑陛下之明察?”
叶青玄这一番话,避实就虚,将话题引向了“结果正义”和“皇权权威”,既驳斥了对方的指责,又巧妙地将李世民拉到了自己这边,扣下的帽子更是让王御史脸色一白。
“你……叶先生,你这是强词夺理!”王御史气得胡子发抖。
“够了。”
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整个朝堂安静下来。
他目光扫过下方众臣,最终落在叶青玄身上,淡淡道:“叶爱卿所言,不无道理。不良人所行,确非常规,然其忠心可嘉,功绩卓着。安化门外之事,朕已知晓详情,不良帅处置得当,有功无过。”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那王御史及其附和者:“然,御史风闻奏事,亦是职责所在。尔等所虑,朕已知之。不良人权柄,朕自有考量。此事,不必再议。”
一番话,既肯定了不良人的作用和忠诚,又安抚了朝臣的情绪,展现了高超的平衡手腕。一场看似汹涌的弹劾风波,就被他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根刺,已经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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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后,叶青玄与房玄龄并肩而行。
“叶先生,今日朝堂之上,多谢出言。”房玄龄低声道。他身为中书令,有些话不便直接与御史冲突,叶青玄的出面恰到好处。
“房公客气,分内之事。”叶青玄微微颔首,眉头却微不可察地蹙起,“只是,这弹劾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齐,恐怕……并非偶然。”
房玄龄目光一闪:“先生的意思是……”
“有人在背后推动,想用朝堂的压力,来束缚不良人的手脚。”叶青玄语气肯定,“这或许,只是对方反击的开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名百骑司的侍卫悄然来到房玄龄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房玄龄的脸色微微一变,挥手让侍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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