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铮关于“底也迦”的密报,如同一声尖锐的警哨,刺破了东宫已然高度紧绷的神经。军事威胁尚在边境,而这潜在的毒害却已悄然渗透至帝都腹地,其阴险与危害,令得李世民与房玄龄等人震怒之余,更感脊背发凉。
行动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以雷霆之势展开。就在叶铮送出密信的当晚,数支精干的人马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布控在西市“波斯宝器行”的周围。明面上的金吾卫巡逻依旧,暗地里的眼睛却已将这家店铺及其关联的仓库、人员盯得死紧。所有与此相关的命令,皆由李世民最信任的少数几人直接下达,绕开了可能被渗透的常规渠道。
“忘忧酒肆”内,叶铮陷入了新一轮的等待。这种等待比之前更加煎熬。他递出的已不再是预警,而是一个需要立刻验证、并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的重大指控。成败与否,关系到的可能不仅仅是几条暗线,更是无数长安百姓的安危。
他无法再安心研究那些剩余的密信,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坐在房内,或是于院中缓缓踱步,耳朵捕捉着外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老马等人更是噤若寒蝉,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整个酒肆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这种压抑在第三日午后被打破。
前来传递消息的并非往常的吴属官,而是一个扮作送柴人的陌生面孔。他将一担柴火放在后院,与老马交割钱货时,手指极快地在柴堆某处敲击了七下,四短三长。
老马心头一凛,这是最高级别的警示信号,意味着有极其重要且紧急的情况发生。他不动声色地付了钱,待那送柴人离开后,立刻从指定的柴薪中取出一枚中空的木楔,里面藏着一卷细纸。
“先生!”老马几乎是跑着将纸条送到叶铮房中,气息微喘。
叶铮接过纸条,迅速展开。上面的字迹依旧是房玄龄的,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简练、急促:
“青玄吾弟:宝器行内,果搜得异药,色黑,味辛,状若膏脂,疑为‘底也迦’。数量颇巨,藏于夹壁。然主事者及核心胡商皆已遁走,仅擒获数名无关仆役。彼等反应迅捷,恐已惊蛇。弟近日务必深居简出,万分警惕!玄龄手书。”
纸条在叶铮指尖微微颤抖。
果然!他的猜测被证实了!“波斯宝器行”内确实藏有大量疑似“底也迦”的毒物!这无疑坐实了突厥人企图以毒物祸乱长安的惊天阴谋!
然而,“主事者及核心胡商皆已遁走”这一句,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东宫的行动不可谓不快,布局不可谓不密,却依旧让对方的核心人物提前逃脱了!这只能说明,对方在东宫内部,或者在对东宫动向了如指掌的层面,拥有一个位置极高、或者极其关键的耳目!这个耳目,甚至在东宫决定对“波斯宝器行”动手之前,就发出了警报!
国子监纵火是断尾求生,此番提前遁走则是金蝉脱壳!对手的狡猾与狠辣,以及对大唐内部情报的渗透之深,令人心惊!
“彼等反应迅捷,恐已惊蛇。”房玄龄的警告言犹在耳。对方接连遭受打击,核心据点被端,阴谋暴露,此刻必然如同受伤的困兽,其反扑将会是何等疯狂?而自己这个屡次三番坏其好事的“暗夜执棋者”,恐怕早已成为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股冰冷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叶铮。他之前的沉寂,或许能瞒过一时,但在对方如此高效的情报网面前,自己的存在,真的还能继续隐藏下去吗?刘四爷虽然折了,但谁能保证,对方没有通过其他途径,查到“忘忧酒肆”与某些信息的关联?
他猛地站起身,对老马沉声道:“立刻让所有人都回来!关闭酒肆,对外只称盘点存货,歇业三日!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不得与任何外人接触!”
老马从未见过叶铮如此凝重的神色,心知事态严重,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去安排。
酒肆很快便上门板,挂出了歇业的牌子。后院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仅有的几名核心人员都聚集过来,脸上带着不安。
叶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迅速分析着眼前的局势:对方虽然逃脱,但大量毒物被起获,其利用毒物制造混乱的计划已然受挫,这是重大的胜利。对方此刻的首要任务,必然是自保和隐匿,报复固然可能,但大规模、高调的行动风险太大。
最大的威胁,来自于那个隐藏在深处的“耳目”。此人能两次提前预警,能量巨大。他(或她)是否会为了自保,或者为了报复,而直接对自己这个潜在的知情者下手?
自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从现在起,所有人轮流值守,日夜不休,重点看守后院围墙及各处入口。”叶铮下达指令,声音低沉而清晰,“若有任何异常动静,以哨声为号,立刻向我禀报,必要时……可动用一切手段自保。”
他看了一眼那名沉默的劈柴汉子,汉子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安排完防御事宜,叶铮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没有再试图去破译密信,而是开始仔细检查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暗格是否安全,是否有其他不为人知的通道或隐患。同时,他将一些可能暴露身份或记录着关键信息的纸张,逐一投入火盆,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如同血与火交织。
他知道,自己已然从幕后被推到了台前,至少,在对手的眼中是如此。之前的超然与隐匿,恐怕难以维系。接下来的日子,将是在刀尖上行走。
他端起桌上早已冷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汤划过喉咙,带来一丝苦涩的清醒。
棋局进入了最危险的残局。对手虽然损兵折将,但暗处的杀手锏仍在。而他,必须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露风险中,找到保全自身,并继续与之周旋的方法。
夜色,如同墨汁般缓缓晕染开来,将“忘忧酒肆”这座孤岛般的建筑,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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