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忘忧酒肆”时,已是夜色深沉。坊门早已关闭,叶铮依旧是经由那条不为人知的路径悄然返回。酒肆内一片寂静,只有值夜的老马在前堂打着盹,听到后院的动静立刻惊醒,见是叶铮,才松了口气。
“先生,您回来了。”老马迎上来,闻到叶铮身上淡淡的灰尘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气息。
“嗯。”叶铮应了一声,没有多言,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染了尘土的青衫,立刻点燃油灯,将门窗仔细关好,然后从暗格中取出那几张抄录了“楔形异符”的纸张,铺在案头。
昏黄的灯光下,那些扭曲的符号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叶铮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他首先做的,是在所有密信副本中,寻找那十几个他已经知晓含义的符号——“天”、“山”、“马”、“弓”、“王”、“杀”、“三”、“五”等。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这些符号在不同的信件中,笔画粗细、排列疏密略有差异,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去辨认。他的指尖在纸面上缓缓移动,目光锐利如鹰。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灯花偶尔爆开一个细微的噼啪声。
找到了!
在一封内容相对较短的信件中,他接连辨认出了“天”、“五”、“马”、“弓”四个已知符号。它们分散在信件的不同位置,暂时看不出明确的关联。
叶铮没有气馁,他换了一种思路。既然已知词汇有限,他需要利用这有限的“已知”作为支点,去撬动“未知”。他假设这封短信是在描述某种与军事或天象相关的事件,那么,“天”、“五”、“马”、“弓”这几个词可能如何组合?
“五天”?不合逻辑。
“五马”?可能指代数量。
“马弓”?可能指骑兵和弓箭手。
“天弓”?在古代星象中,“天弓”常指“弧矢星”,主兵戈……
这个联想让他精神一振!他立刻将“天”和“弓”这两个符号在信中的位置标记出来,发现它们相隔不远。如果“天弓”意指“弧矢星”,那么这封信很可能与星象有关!执失思力索要星象记录的行为,在此刻得到了一个侧面的印证。
他强压住激动,继续推演。如果基调是星象示警,那么“五”和“马”又该如何解释?“五”可能指代时间(五月?五更?)或方位(五星?),“马”可能指代“房宿”(房日兔,但与马关联不强)或直接指代军事(兵马)。
他将这几个已知符号作为锚点,开始推测它们前后相连的、未知符号的可能含义。他结合自己对星象、军事术语的了解,以及信件可能传递情报的常用句式(如时间+地点+事件),进行大胆的假设和小心的求证。
这无疑是一场极其耗费心力的脑力风暴。他时而奋笔疾书,在草稿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推测;时而停笔蹙眉,盯着某个符号久久不语;时而又豁然开朗,将几个原本孤立的片段串联起来。
窗外的夜色渐渐褪去,天际泛起鱼肚白。油灯的光芒在晨曦中显得微弱下去。
叶铮却毫无倦意,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越来越亮。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推演,他虽然还远未完全破译整篇密信,但已经成功地在一封短信中,破译出了几个关键短语:
“……弧矢(天弓)犯轩辕……”
“……五万骑集于阴山……”
“……望日(或指特定日期)而动……”
“弧矢犯轩辕”!这是星象学中标准的凶兆,主兵戈大起,大将不安!而“五万骑集于阴山”则明确指出了突厥兵马调动的大致规模和方向!“望日而动”更是点明了可能发动攻击的大致时间窗口!
这些零碎的信息拼凑在一起,一幅清晰的图景已然浮现:突厥人正在利用星象异动作为舆论准备和出兵借口,其数万骑兵已然在阴山一带集结,很可能在不久后的某个望日(月圆之夜,利于骑兵夜袭)发动进攻!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刺探,而是确凿的战争预警!
叶铮放下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身体因极度疲惫和精神亢奋而微微颤抖。他成功了!虽然只是破译了冰山一角,但获取的情报价值无可估量!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发现传递给东宫!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破译结果整理誊写时,目光无意中扫过另外几封尚未重点破译的密信副本。其中一封的末尾,几个反复出现的、结构复杂的符号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符号与他破译出的军事星象内容似乎风格迥异。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这些密信,会不会不止一种内容?除了军事部署和星象借口,是否还包含了其他信息?比如……关于长安城内应、关于物资准备、甚至是关于……如何利用大唐内部矛盾?
刘四爷、胡商邸、“波斯宝器行”……这些线索瞬间再次变得清晰起来。突厥人的谋划,恐怕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广。
天光已然大亮,坊间传来了晨鼓声和隐约的市声。叶铮吹熄了摇曳的油灯,室内弥漫着灯油和墨汁混合的独特气味。
他看着案头那些写满推演过程的纸张,以及那几句已然破译的关键信息,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破译的成功带来了至关重要的军情,却也揭示了更大、更复杂的阴谋网络。他手中的棋子,似乎又多了一枚,但这盘棋,也变得更加凶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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