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暗流涌动的节奏中,又滑过去几日。太子的登基大典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朝堂上下弥漫着一种新旧交替特有的忙碌与肃穆。而在这股宏大的历史洪流之下,市井坊间的琐碎日常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忘忧酒肆”里,关于突厥使者的议论渐渐少了,并非人们不再关心,而是缺乏新的谈资。执失思力一行人仿佛真的成了安分守己的客人,除了偶尔在鸿胪寺官员陪同下外出,大多时间都闭门不出。这种沉默,反而让一些有心人感到些许不安。
叶铮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依旧每日经营酒肆,闲暇时看书,或是与相熟的客人下几盘棋,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只有老马和少数几个核心的人知道,一张针对孙二和刘四爷的监视网,正以极大的耐心和极致的细致,悄然铺开。
这日清晨,天色微熹,坊门刚开。一个穿着粗布短打、挑着空担子的汉子像是刚送完一趟货,拐进了酒肆后巷。他并非来买酒,而是与早已等候在此的老马低语了几句,随即匆匆离去。整个过程短暂而隐蔽,如同露珠滑过叶片,未留下任何痕迹。
片刻后,老马回到店内,叶铮正在后院缓缓打着那套养生的拳法,动作行云流水,气息绵长。
“先生,”老马待他收势,才上前低声道,“孙二那边有动静了。他昨天后晌,又去了一趟王宅,依旧是送柴,这次停留的时间短了些,约莫一盏茶功夫。出来时,手里似乎攥着点什么,很小,看不太清。”
叶铮用布巾擦拭着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眼神平静:“王宅那边,有什么人进出吗?”
“没有。王晊这几日告病,未曾去衙门点卯,也少见客。”老马回道,“另外,盯刘四爷的兄弟发现,他前晚去了平康坊的‘醉春风’酒楼,宴请了几个朋友,其中有一个……是鸿胪客馆负责采买的一个小管事。”
鸿胪客馆的小管事?
叶铮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刘四爷一个市井混混头目,与鸿胪客馆的人有来往?是寻常的酒肉朋友,还是别有内情?
“查清楚那个管事的底细,以及他和刘四爷往来的频率和目的。”叶铮吩咐道,语气依旧平稳,“孙二那边,继续盯着,不要惊动。弄清楚他每次从王宅出来,手里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又去了哪里。”
“是。”老马应下,犹豫了一下,又道,“先生,我们是否……太慢了些?殿下那边,恐怕等不了太久。”
叶铮看了他一眼,走到石凳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老马,你要记住,我们不是冲锋陷阵的士卒,而是织网的蜘蛛。网要织得密,织得牢,就不能求快。殿下身边,不缺能臣干将,不缺献策之言。我们存在的价值,不在于递上去多少未经证实的风闻,而在于关键时刻,能递上一锤定音的证据,或者,一条无人知晓的密道。”
他呷了口水,继续道:“突厥人不是傻子,执失思力更是个老狐狸。他们敢在这个时候来长安,必然做了周全的准备,也有内应的渠道。我们现在动的,就是这些藏在泥土下的渠道。砍掉这些根须,上面的枝叶再繁茂,也终会枯萎。这个过程,急不得。”
老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程咬金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叶掌柜!叶掌柜在否?俺老程来叨扰了!”
叶铮与老马对视一眼,迅速收敛了方才谈论密事的神情。叶铮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向前院走去。
只见程咬金大大咧咧地站在酒肆中央,他今日未着甲胄,穿着一身锦袍,却依旧掩不住那一身的彪悍之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尉迟敬德竟也在一旁,抱着双臂,面色沉静,目光如电般扫过酒肆内的陈设。
“程将军,尉迟将军,什么风把您二位吹到小店来了?”叶铮拱手笑道,语气不卑不亢。
程咬金哈哈一笑,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别提了!在府里待得浑身不自在,出来逛逛。听说你这儿的酒够劲,连北边那些家伙都来喝过,俺老程倒要尝尝,是不是真那么神!”他话里有话,显然也听说了突厥使者来访之事。
尉迟敬德则只是对叶铮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审视。
“将军说笑了,不过是些粗酿薄酒,承蒙各位将军不弃。”叶铮一边笑着应对,一边示意伙计去取酒。
程咬金自顾自地找了张桌子坐下,敲着桌面道:“赶紧的,上好酒!再切几斤熟肉!俺老程今日要与敬德好好喝一顿!”他嗓门洪亮,震得屋梁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酒肉很快上来。程咬金也不客气,抓起酒碗就灌了一大口,咂咂嘴,眼睛一亮:“嗯!是够劲道!比那寡淡的三勒浆强多了!”他又看向叶铮,“叶掌柜,你也别忙活了,过来坐坐,俺老程有话问你。”
叶铮心知肚明,这两位今日前来,绝不仅仅是喝酒那么简单。他从善如流,在桌旁坐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