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太极宫两仪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李世民揉着发胀的额角,将一份来自户部的钱粮奏疏掷于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登基大典虽未举行,但他以监国身份总揽政务,千头万绪的压力已如实质般压下。府库空虚,山东大旱,漕运不畅……一桩桩一件件,都亟待处理。
“陛下,夜已深了,该歇息了。”内侍王德小心翼翼地奉上一杯参茶。
李世民摆了摆手,没有去接。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目光落在北方那片广袤的草原上。颉利、突利……这两个名字如同两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突厥使者,到何处了?”他沉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侍立一旁的房玄龄立刻回道:“根据朔方最新传回的消息,使者队伍已过灵州,距长安不过四五日路程。此次正使是颉利可汗的心腹执失思力,副使是阿史那杜尔,皆是能征惯战、狡黠多智之辈。”
“执失思力,阿史那杜尔……”李世民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眼神锐利起来,“来者不善啊。他们这是想亲眼看看,朕这长安城,经过一番‘打扫’,还剩下几分力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长孙无忌手持一份密封的文书,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
“陛下,刚收到的密报。”他将文书呈上。
李世民接过,拆开火漆,迅速浏览。文书上的字迹是房玄龄的,内容却并非来自官方驿道,更像是一则未经证实的市井流言。然而,其中提及的“北来客夜访东宫旧臣王晊”以及具体的时间地点,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光德坊,延祚里,丙字宅……王晊……”李世民将纸条递给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你们怎么看?”
房玄龄仔细看完,沉吟道:“陛下,此消息来源不明,但言之凿凿。王晊此人,精于算计,掌管过东宫财帛,与军中一些将领也有旧谊。若突厥人真想探听虚实,找上他这类既了解内情、又身处恐慌之中的旧太子属官,并非不可能。”
长孙无忌接口道,语气带着寒意:“而且选择在光德坊那等鱼龙混杂之地,显然是为了避人耳目。陛下,是否立刻派人将王晊拿下,严加审讯?”
李世民负手踱步,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此时拿人,打草惊蛇。若真是突厥使者,我们尚无确凿证据,贸然动手,反授人以柄,显得我们心虚。若不是……那这传递消息之人,其心可诛,意在挑起我们清洗旧党,引发动荡。”
他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既然有人想把水搅浑,那朕就看看,这水里到底藏着什么鱼。玄龄,加派人手,给朕盯死光德坊丙字宅,还有那个王晊!他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朕都要知道!至于突厥使者……”
李世民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与决断:“就按之前议定的方略准备。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个够!传令下去,明日朕要亲阅北衙禁军!”
“是!”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齐声应道。
……
次日,北衙禁军大营,旌旗招展,甲胄鲜明。
李世民身着戎装,立于点将台上,尉迟敬德、秦琼、程咬金等一众悍将披甲按剑,肃立两侧。台下,数千精锐静默无声,唯有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全场。
然而,在这严整的军容之下,李世民锐利的目光却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瑕疵。个别军士的皮甲有陈旧磨损的痕迹,队列在变换时也偶有不够流畅之处。他知道,这已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玄武门之变抽调了太多精锐,新补入的兵员尚需磨合。
“开始吧。”李世民沉声下令。
号角长鸣,战鼓擂动。骑兵奔驰,卷起烟尘如龙;步卒推进,枪戟如林,寒光耀目。演武项目皆是实战套路,力求简洁凶狠。尉迟敬德亲自下场,率领一队玄甲兵演示冲锋破阵,其势如雷霆,引得台上诸将纷纷喝彩。
程咬金看得手痒,哇呀呀大叫一声,也要请命演示他的三板斧,被身旁的秦琼用眼神死死按住。秦琼面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眼神依旧沉静如渊,他低声道:“知节,休要鲁莽,陛下在此,非同儿戏。”
程咬金悻悻地撇了撇嘴,却也老实下来。
演武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结束时,全军山呼“万岁”,声震四野。
李世民满意地点了点头,当众褒奖了尉迟敬德等将领,下令犒赏三军。但在返回宫城的马车上,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
“叔宝,依你看,今日军容如何?”李世民看向同车的秦琼。
秦琼微微欠身,直言不讳:“陛下,军心可用,士气亦足。然,甲?兵器,久经战阵,损耗颇大,需加紧修缮补充。新卒操练,火候尚浅,临阵恐有滞涩。若此时与突厥精骑野战……胜负难料。”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朕又何尝不知。府库空虚,打造新械,谈何容易。”他揉了揉眉心,“但愿那‘外示富强’之策,能唬住那执失思力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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